李敬泽坚定地宣称“我不相信阅读会式微”。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各种新媒体、娱乐形式层出不穷,看似冲击着传统阅读。然而,他却看到了阅读的坚韧与力量。阅读是心灵的栖息之所,是人类智慧的传承通道。它能让我们在喧嚣中沉淀,在文字的世界里遨游,汲取无尽的知识与情感。无论是纸质书籍的墨香,还是电子阅读的便捷,都无法取代阅读带给我们的那份独特体验。李敬泽相信,只要人类对知识和精神的追求不变,阅读就永远不会式微,它将如明灯般照亮我们的人生旅程。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刀锋时间 (ID:hardcorereadingclub),作者:钟毅,编辑:詹腾宇
这些年,作家、评论家李敬泽常常被邀请去一些文化活动的现场,也经常被主办方邀请进行现场演讲。
李敬泽有些抗拒拿着演讲稿念,有时候甚至直到演讲前一天,还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希望自己在焦虑中,在不确定中,“逼迫肾上腺素分泌出来”。这种古老的、以声音为介质传达思想的方式,有闪闪发亮的时刻,也有含混不清的时刻,李敬泽觉得它是迷人的。
来自现场的声音甚至是锋利的:“你读那么多的小说,你真的喜欢吗,真的不厌倦吗?”“伟大的小说家对人一视同仁,他公正地对待人、对待生活。现在很多评论家把‘悲悯’什么的挂在嘴边,好像小说家都该变成圣徒或慈善家,这听上去肯定没错,但却是对小说精神的曲解。”
演讲之后,他会向主办方拿逐字稿,花更长的时间修改和调整,让演讲从声音变成更精确的文字。这些文字组成了他的新书《空山横:演讲集,关于文学关于人》。在不同的现场中,在不同的话题之下,李敬泽对文学的态度、对生活的反思并没有变。
《空山横:演讲集,关于文学关于人》
李敬泽著
译林出版社,2024-7
临近出版,他与编辑商量将书的开本变小,而不是做成让人望而却步的大部头,这样可以减少书的距离感,离读者更近。
以下是《新周刊》与他的对话。
重要的是“阅读”这个行为
《新周刊》:作为阅读者和评论家,你怎么看待一直以来存在的关于“阅读已经式微”的声音?
李敬泽:当我们说“阅读已经式微”时,我们究竟在说什么?如果将今昔对比,再往前推30年、50年、70年,恐怕也不能说那时候的阅读有多么广泛。实际上,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普遍识字率很低,有阅读能力乃至图书消费能力的人的数量是很有限的;现在正好是反过来,你在生活中恐怕很难找到一个不识字、不能读书的人。相应地,图书出版和传播的规模之大也是从前,哪怕是20世纪80年代时都不可想象的。
所谓“阅读的式微”,主要指的是阅读在我们文化生活中的比重在下降,而大家那么有兴趣谈论阅读的式微,可能主要是为自己偷懒不读书找一个理由。但其实我觉得,只要我们还在讨论这个问题,阅读就没有式微。虽然你不读书或很少读书,但你还愿意面对这个问题,说明至少你觉得读书这件事还很重要,你对自己的不读书有一种下意识的焦虑,是吧?
“阅读”这个行为本身对我们的文化、对我们的文明至关重要。把一本书从第1页读到第200页,不管它是一部小说,还是一本理论书或者历史书,都意味着你高度专注地跟着它跑了一趟“马拉松”——你由此锻炼了一种持续的专注力、深入理解一个复杂问题或者感受一个丰富世界的能力,这同时是语言能力。
人之为人的特殊性就在于,我们在根本上是语言动物,语言能力是通过漫长的进化习得的。我们说我们是有文化的人、是文明人,这不是自然结果,这是构造的结果,而阅读就是一种基本的构造方式。这就是为什么世界上不同文明、不同国家在这个时代依然高度重视阅读能力的培养。
《新周刊》:《空山横》收录了你在不同场合的演讲。它和你的其他评论集有什么不同?
李敬泽:我不喜欢在演讲之前写稿子。演讲之前写稿,就变成了念稿或者背稿,我更喜欢那种大致有个题目、有个方向的临场演讲。每次真要演讲时,前一天晚上我就开始焦虑,进入一种不确定、没把握的状态。但上台开始讲,我就不焦虑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向前走,把不确定渐渐变得确定。我喜欢这种即兴的过程。
有时我觉得讲得好,我会向主办方要一份逐字稿,然后花比准备演讲长得多的时间来修改、扩充、完善。这对我来说是一个充满松弛感的过程。
与这个时代保持连接,是必要的
《新周刊》:在最近的演讲里,你多次提到AI和创作之间的关系。最近你对于AI有什么新的思考?
赵宏:当我们谈论AI的时候,实际上我们是在谈论一个高速变化的对象。所以其实我并没有真的在谈论AI。那是艰深的技术世界,我一个文科生很难进入。不过AI确实对我们的文学、艺术乃至文化生活都构成了深刻的颠覆性和巨大的不确定性。我们应该努力认识它,努力思考我们怎么应对它。
但是对不确定性的思考,不意味着我们要弃甲曳兵而逃,而是应当在新的条件下重新体认“确定性”,重新构筑阵地:在世界和技术的巨大变化中,哪些是我们经过思考依然必须坚持的?哪些价值是不管怎么变化都不能放弃的?然后,在新的条件下,我们要想办法去维护那些价值。
《新周刊》:去年还有一个和科技相关的事件,就是中国出现了第一个现象级的3A游戏大作《黑神话:悟空》,有人说它里面有一种文学性。游戏这种媒介,以及它未来和AI结合的可能性,是否会让我们熟悉的这些文学创作和小说叙述越来越被稀释?
李敬泽:我们必须承认,很多东西本来就是历史的产物,小说也是。它不是从来就有的,是在人类的经济、技术、文化、生活的种种发展过程中出现的。既然它是历史的产物,它就有可能在历史中变化甚至消亡,这都是很正常的。
但就像我们刚才所说,“确定性”是什么?就是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人类对于叙事性的追求——关于这个世界、关于自我的叙事——恐怕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即便没有小说,我们一定还能通过别的形式,来讲我的故事、别人的故事。
所以我也特别赞同你刚才讲的,游戏是有文学性的,是一种叙事,所以它未尝不是一种新的文学形式。
《新周刊》:在《空山横》里,你也提到了自己对于不同媒介的接受度很高,像《年轻的教宗》这样的剧集你也很喜欢。你平时观影的偏好是什么样的?
李敬泽:我也不光是看书。要给自己的游手好闲找个理由的话,那我觉得,作为一个写作者,与这个时代保持连接,保持一种广博的好奇心,是必要的。我最近刚看了《豺狼的日子》,然后又听了一期谈《豺狼的日子》的播客。
《新周刊》:很多人说,现在的创作者或者文学成了影视和游戏的附庸。你同意这样的说法吗?
李敬泽:我相信,一个严肃的小说家,不会在写小说的时候就想着将来怎么把它改成电视剧或者电影。
小说是一门艺术,电影也是一门艺术。任何一门艺术都有自己的自律性。从事任何一门艺术的艺术家,也有对这门艺术的基本的信念。你很难想象一个电影导演说“我拍个电影是为了让它像一部小说”。
真正的阅读乐趣,在大大小小的人群中生长
《新周刊》:《空山横》也是你参加各类文化活动的记录,包括和刀锋图书奖类似的评选。作为参与者和荣誉获得者,你觉得什么样的内容能够打动你?
李敬泽:确实,每到年底或者4月23日世界读书日前后,有各种各样的评选。
我觉得,选书就是要选出真正可读的书。我也特别期望这些评选能够有一种“发现的自信”,也就是说大家不要评得都差不多。我们是读书人,我们要有自信。比如说尽管这本书没那么火,但我们认为这是一本值得读的书。
评奖没有十全十美,甚至不应该追求十全十美。当你追求这个(十全十美),你评出的结果必定平庸。
回到最初的问题:我不相信阅读会式微。实际上,在我的感觉中,甚至可以说读书这件事在这个时代正在变得更有意思,更接近于它的本义。
比如听播客也好,看豆瓣也好,我都感觉到,哪怕是很小众的一本书,比如讲拜占庭帝国或奥斯曼帝国的一本书,在中国都会有一群人充满求知欲地去读它,去讨论它,这是这个时代非常独特的现象。小众、细分的阅读兴趣,在大大小小的人群中生长。就在此时此刻,有成千上万人对某一个小众的问题、某一本小众的书满怀求知的热情。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生态,文化就是在如此丰富、如此个体化和深入的好奇心里生长。
所以,与其天天喊“AI来了,没人读书了”,不如去看看喜欢读书的都是什么人,他们对世界和生活的看法是什么,看看他们对读书的价值和意义的体认,这更有意义、更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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