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钱的终点似乎遥不可及，它仿佛是一个无尽的深渊，人们不断追逐，却总觉得还缺那么一点。当拥有巨额财富时，或许能满足物质上的各种欲望，但心灵的空虚却难以填补。

而自由的终点同样难以界定。真正的自由并非毫无约束，而是在规则与内心的平衡中找到的一种状态。当人们摆脱了物质的束缚，能够随心而行，追求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时，或许可以说接近了自由的终点。然而，这个终点或许永远都在前方，因为人类的追求和探索是永无止境的，在不断追求中，自由也在不断升华和拓展。

3月23日，斯瓦科普蒙德，徒搭后的第一天。我能接受付出多少自由去换取金钱？我又需要多少金钱换取的自由？

金钱的终点在哪里？自由的终点又在哪里？（为保护个人隐私，部分内容进行删减，不采用真实姓名。）

一

早上七点半，拉开帐篷，云层很厚，阴天下的大西洋灰蒙蒙的，更显的冰冷。海风依旧很凉，穿着长裤卫衣，也抵挡不住寒意。

我站在帐篷门口醒神儿，昨天奔波了一天很累，搭帐篷的地方海浪咆哮、沙地寒冷——我俩忘了买防寒泡沫垫，一整夜不断翻面睡觉——睡了一觉之后，更累了。冷冰冰的大西洋吹着冷冰冰的海风，吹了好一阵子，我脑子可算清醒了。

清醒后的我，意识到有一件事情迫在眉睫，急需解决：人有三急，我的肚子告诉我，是十万火急的急！而，这附近是没有厕所的。

“我们一会儿去哪？现在很迫切的是找个地方上厕所、洗脸刷牙。”我对着在海边拍照的岳哥喊道。

“我查一下，找个已经开门的超市吧。”岳哥跑了回来。

幸好，有一家叫Pick n Pay的超市，八点就开门了。

半小时后，我们到了超市，门口是一个穿着荧光绿色马甲的黑人保安小哥，脸圆圆的，个子不太高。

“早上好，你好吗？”我们略微急切地问候着。

“我很好，你好吗？”黑人小哥笑起来很和善。

“我们想问一下，这里有厕所吗？”

“有的。”保安小哥用手指了一下。

回头看到一个门，写着“厕所，3纳币一个人”。

把大包小包卸下来，拿着洗漱用品，我就冲进了厕所。昨天晚上就没有洗漱，脸油乎乎的，镜子里没睡好的眼皮有些发肿。上完厕所、洗漱完总算清爽些，我走出门，替换岳哥进去。

我从登山包里翻出毛巾，一边擦脸，一边和保安小哥聊天。

“我刚刚交到了一位中国好哥们儿，我们聊得特别开心。”保安小哥笑着指了指岳哥的方向。”

“我真开心你们相处的愉快，很高兴认识你。”我说。

在超市买了一桶牛奶、一根烤肠、一包吐司，又来到门口，坐在保安小哥的椅子上吃早餐。周日的早上，顾客不多，隔段时间才有一两个客人来，大多是白人。

“你们来纳米比亚旅游吗？”保安小哥问我们。

“是的，我们昨天从温得和克徒搭过来，我们想在纳米比亚尝试徒搭旅行，这里的一切都太贵了。”

“是的，纳米比亚很贵。”他点点头很认可道。

“你呢，你的家乡是哪里？”我问他。

“我的家乡在北方，很远的地方，一个小村子。”

“哦，你来斯瓦工作。那你有小孩吗？”

“我有三个孩子，他们都在家乡，我的妻子和父母照顾他们。”

“所以你来这工作是为了赚钱照顾家庭咯。”

“没错，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我就立马拿着银行卡去银行，把钱转给他们。”

“在纳米比亚找工作容易吗？”我想起了在农场打工换宿的时候，有一次和农场主Bayar从镇子上开车回农场，在加油站遇到一个瘦高的黑人男人，地上卷着他的被子。不知道这个男人在这里蹲守了几天，每一天遇到多少人，上前询问多少次，想要找一份工作。Bayar的农场恰好需要工人，他把男人带回了农场。晚上Bayar对我说，纳米比亚失业率很高，有一半的人找不到工作。

“哦，很难很难。”保安小哥使劲儿摇着头。

这时一个穿着保安服的年轻黑人女人也走了过来，笑着看坐在门口啃面包的我俩，对我俩很是好奇。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大声说“有工作很难很难，我们只能找到这样的工作。”她用手夸张的拽了拽身上宽大的荧光绿色马甲。

保安小哥也苦笑着拽了拽身上的马甲，点点头附和道“是的，我们只能找到这样的工作。”

女人的家乡也在纳米比亚北方，我们在南部城市中遇到的底层工作者都是黑人，交谈过几个人的家乡都来自北方。

“你们住在哪里？是租的房子吗？”我看着他俩问道。

“住在斯瓦，很远的地方，租的房子。”保安小哥伸手往远处指了指。

“不过，过几年我打算在斯瓦买一个房子，把家人都接过来。”保安小哥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说，“到时候我邀请你俩来我家做客。”

“好呀！祝福你早日拥有自己的房子，和家人团聚。”我们笑着对他说。

边聊边吃，早餐啃完已经九点半了。我俩得解决下一个难题：登山包放哪？

昨晚睡帐篷发现，我们必须要买一个泡沫防寒垫，而我们没法背着两个巨大的登山包在镇子上闲逛。后面给我们的包称过重，岳哥的大包+小包55斤，我背的大包+小包30斤。背着他们闲逛？绝对不可能！所以我们务必先找一个能寄存大包的地方。

之前在别的国家，很多超市是有寄存行李处的，专门的一个小屋子。我们本来寻思找一个超市，给看管行李的人一些小费，把包寄存在那一天，下班前去取。结果，斯瓦的超市都没有行李寄存处。我俩背着大包小包，找了两个大超市都没有。坐在门口马路牙子上，累得直喘气。

这可咋办？

七点多睁眼，现在已经快十点了，还没开始办正事，还没在小镇上闲逛，观察感受。一直奔波、疲惫，这就是我想要的徒搭旅行吗？我开始烦躁沮丧。

但事情总是要解决啊。

“要不找个中国餐馆问一下？能不能帮忙放一下行李。”岳哥说。

“中餐馆如果找不到，咱们就问问警察局。”我想到昨晚上搭帐篷那里的保安对我们说，可以找警察局帮忙。

我俩其实都因为疲惫有些沮丧，但都不想在一件事情刚刚开始的时候，遇到一些困难就直接放弃了。先解决吧，先解决试试。

二

距离这家超市最近的中餐馆走过去七百米左右，起包，出发。

老板很痛快地就答应了，“都是中国人，出门在外，能帮一把肯定要帮一把。你们不要客气，关门前什么时候来拿都行。”

“都是中国人”。这句话在环球旅行的路上，我们听到过许许多多次，每一次都心生感动和温暖。越出国越爱国，这句话不是为了弘扬什么，是我们的真情实感。

轻装出发，天气都显得没那么阴冷了。问了一圈，打车去镇子边缘的商场里，顺利买到了泡沫垫，还买到了一个新的小双肩包。（我们之前的小旧包，从老挝开始一路跟着我们，疲惫不堪，伤痕累累，每一处都缝了又缝。陪伴了我们这么久的朋友、战友、家人，我们真的舍不得它，希望可以一路把它带回国。）

在超市买了只烧鸡，盒饭，吃完饭，海边转了转，天气是在阴，时间还早，打车回镇子上吧。

回到镇子上，又傻眼了。原来周日的下午，全镇子都关门啊。上午人就不多，店也没开门几家。好家伙，下午全关门了，路上根本看不到几个人影。

本来想着，找个饮品店，坐着休息休息，看看书。站在空荡荡的街上，我和岳哥，面面相觑，这可咋办？

溜达了一圈，只有加油站开着门。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杯热咖啡，一次性纸杯冲泡的速溶咖啡。捧着出去，坐在门外的凳子上，吹着冷风，打着寒战。

终于坐下来了，我好累。这是我坐下后，脑子里闪过的两个念头。

“我有点沮丧。”我趴在桌子上对岳哥说，“我在想，这就是我想要的徒搭旅行吗？”

“那咱就不徒搭了呗，切换到以往背包客的旅行方式。”岳哥揶揄的看着我。

“我不是说要放弃，我还会继续徒搭的，因为我还没看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我只是在思考。”我瞪了他一眼说。

“我在想，你说什么是自由？每个人身上的自由，是不是定量的。你在一个方面获得了更多的自由，就势必会在另一个方面减少自由。”

“可能是吧。”岳哥说。

“你看昨天下午背着帐篷睡袋，站在路边开始徒搭，后面坐在车上，我这个心情，简直是太快乐了。我想，背着帐篷底气就是充足啊，往哪里走都行，在哪里停下都行。这才是流浪啊，这才是自由啊！徒搭、帐篷，带给了我们在路上更多的自由度。可是呢，到了晚上要找地方搭帐篷，市区不行，加油站不行，海边沙滩人家也说不行。到了早上呢，我们肯定想闲逛，感受一下这个小镇吧，问题又来了，大包寄存在哪里。我们又被限制了一部分自由度。”我没有停顿，越说越起劲。

“再比如现在，周日没什么能逛的，阴天还特别冷，海边坐不了多久，店也全关门。我们无处可去，这倒是彻底体验了一把流浪汉的感觉。”

“你说，咱现在的困境或者不好的情绪，是因为没钱吗？比如说，我觉得在纳米比亚有个自己的车自驾，是体验感很好的旅行方式，但是呢我又想慢悠悠的旅行，待上一两个月那种。这么长时间，无论租车还是买车，都是很大的成本。假如我有足够的钱，我体验了两天徒搭，觉得我不喜欢。那我就立马买辆车，切换到自驾游。这样是不是有了更大的自由度，因此我会更加快乐吗？”很多时候，我的思维触角四面八方的发散，聊起来就很难停下来。

“和钱有关系。”岳哥话很少，在我滔滔不绝的时候，通常插不进来几句话。

“也不是这么简单的对应关系。拥有更多的钱，势必要用更多的自由来换取。不过我意识到，钱开始影响我的自由度了。比如，这次在纳米比亚选择体验徒搭旅行，是综合考虑后的结果。第一，我一直想体验徒搭；第二，我想慢悠悠逛一两个月，而这么长时间租车或买车的成本太高我无法负担；因此，我选择了徒搭旅行。而我根本无法选择，租车或买车这个选项。这不是我想要的，我不希望我的合理欲望、自由度受到金钱的影响。”

“可是平衡点是哪里呢？”

“还是看你想要啥，你想要多少自由。”岳哥说。

“哎，是的。我能接受付出多少自由去换取金钱？我又需要多少金钱换取的自由？金钱的终点在哪里？自由的终点又在哪里？”我思绪越飘越远，越想越乱，“不过这也是徒搭的好处，不同经历的意义，你看这只是徒搭的第一天，就让我开始思考我和钱的关系，我和自由的关系，钱和自由的关系。”我收回思绪，笑着说。

三

天色渐暗了，我们得开始面对今天的下一个难题：今晚在哪里搭帐篷呢？

昨天搭帐篷的沙滩，和保安说只搭一天，他才同意的。今晚等保安下班再过去？那要十点半了，那时候镇子黑乎乎的，街上都没人了，打车都打不到。

取行李的时候，问餐厅中国人，院子里有空地能搭帐篷吗。这餐厅外面是赌场，有保安巡逻，餐厅说了不算，得问赌场才行。我俩想了想，人家就是做晚上生意的，肯定不能同意。

餐厅大哥说，前面还有一家中餐厅，你们可以过去问问，说不定院子里有地方能给你搭帐篷。

我俩出门讨论了一下，去问，不好意思，大晚上的打扰人家；不去问，要去沙滩旁边等，等到保安下班再搭帐篷。要不，去试试？

走到中餐厅，八点五十五，一个黑人员工在门口扫地，看到我们说“抱歉，餐厅打烊了。”

我俩站在门口，看向对方，我心里想，不凑巧，没有机会了。

这时一位中国大哥走了过来，看到我们，出门关切地问：“是中国人吗？遇到什么事情了？”

我走上前，很不好意思地说“大哥我俩是在环球旅行，这个月到了纳米比亚，开始徒搭旅行，我们买了帐篷准备晚上搭帐篷睡觉，但是才知道这边不让随便搭帐篷。我们想问下，你家院子里有空地能搭帐篷吗？”

我声音越说越小，头越说越低，脸越说越红。我心里想，太羞愧了，太冒昧了，我们在做什么？跑到人家门口，问能不能搭帐篷？这是我要的徒搭旅行吗？

大哥立马说，“没问题，你们跟我进来。”

我俩愣了一下，“真的吗？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然后跟着大哥快步往里走。

“这里是我的后院，这里有个空地，你们可以在这里搭。”大哥快速介绍着，打量了我俩一眼，“然后，你们跟我来。我还有一间空房。你俩是男女朋友吗？”

我俩点头，“是的，是对象。”

“你们来，在二楼。”大哥打开屋门，“就是屋子很小，床也很小。你看你们能不能住得下。搭帐篷也行，住屋子也行。”

“我们居然还能住屋子吗？”我感动地说，“谢谢大哥，我俩能住”。

“那就行，你们收拾收拾，一会儿下来吃饭，我们大厨炒两个菜，一起吃。”大哥说着就下楼忙活了。    

我看着岳哥，哽咽地说“我太感动了，怎么总遇到好心人帮助我们。我真的要哭了。”我眼睛里涌出泪花，“但我心里除了感动，还有点不是滋味，不知道怎么形容。在温得和克，我们被杨大哥捡回家，帮助了我们。这次在斯瓦，我们又被中国大哥帮助。我现在心里除了百分百的感动，还有一丝丝，羞愧。我总在接受善意、被帮助，我什么时候能回馈呢？我什么时候有能力帮助别人呢？”

“你们出来多久了？”吃饭的时候，餐厅大厨周哥问我们。

“我们出来一年三个月了”

“就一直旅行吗？去了几个国家？”

“从老挝开始，一路转过来，纳米比亚是第14个国家了。”我俩一边吃一边回答，太久没吃中餐了，真香啊。

“我真的很羡慕你们，要是十年前，我就跟着你们走。但是现在我不行，我要养娃。”周哥说。

“你们真的有勇气，就这样在外面旅行这么久。”老板大哥说。

“没有没有，我俩就是想出来看看，就出来了。你们在国外打拼，更需要勇气。”我俩笑着说。

“2009年，我遇到个一对情侣，也很厉害。他们在印度认识的，然后一路一起环球旅行。到了斯瓦的时候，来我这边，也是住在了我这里。那时候店里也缺人手，这个男生在厨房帮忙，女生在前台帮忙。有一天格力集团的董明珠来这里吃饭，聊了起来，就知道了这个故事，觉得这俩年轻人蛮厉害不简单。她到后厨看到男孩在做事，对他说，等你旅行回国后，来到格力工作。后面男孩还真的去格力工作了。”老板大哥笑着给我们讲。

“现在这对情侣偶尔还会发消息问我，大哥，店里怎么样啊，家人怎么样。”

“2013年，我这里也来过一个男孩子，从埃及徒搭过来的。到了纳米比亚，申请南非签证，一直申请不下来。在我这里住了二十多天。”

“大哥，你真是热心肠的人！”

四

环球旅行一年多，这一路遇到了许多的人，听到过许多的故事。很多人都对我们说“你们真厉害，太羡慕你们了。”其实，在旅行路上，相遇的这些人、这些事，你们，是我的旅行意义的很大组成部分。

这家餐厅老板大哥，年近六十，做事爽快利落，精神昂扬矍铄。

年轻的时候，学日语专业，旅游局、外语导游，去高端酒店带队实习，见识到八十年代香港的繁华，“对于一个内地的年轻人，这份经历给我很大的冲击，那个时候的中国香港、日本，他们多么有钱。有次我去了九寨沟，待了一个月，旷工。九寨归来不看水。都市见识了香港的繁华，自然景观见识了九寨，这两次经历之后，我对旅游就没太大兴趣了。”

后来，大哥去了柬埔寨工作，柬埔寨党派争端最乱的时候，狙击枪扫射他所在的酒店。走在路上会被问，你支持哪个党派。“有一天xx党的女儿在我工作的餐厅吃饭，我当时在后厨，听到很强烈震动的声音。赶紧蹲下，子弹打了进来，是狙击手在扫射。”

再然后，大哥就来到了纳米比亚，从零开始做餐饮行业，有了这家餐厅。

他有三个儿女，分别在不同的大洲不同的国家留学和工作。他对子女的态度更让我诧异和感动，可以说，这是我遇见的第一个有如此先进开明思想的中国父母。

“我对孩子们说，你们就快快乐乐生活，这辈子不长，按照自己想要的去活。什么都能做，只是结婚和生孩子我建议你们别做。好好享受自己的人生。”

“我都知道我的老年生活，很惨的，就我一个人”大哥笑着说，“我要回国的，我老婆要回泰国，我的孩子们在不同的国家。我不需要他们陪在我身边，他们有他们自己的生活。我辛辛苦苦把她们托举出去，他们在喜欢的国家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难不成我还要把她们拽回来，捆在我身边？”

“如果你的孩子，哪一天告诉你，我想去环球旅行，这是我的梦想。你会怎么样？”

“只要是他们自己真的想去做的事，那就去做，我都会支持。只有一点，我需要他们做好人生规划。”

和大哥聊天，时常感到敬佩、感动，祝大哥，身体健康，万事顺意。

在斯瓦的一个下午，我们和餐厅大厨周哥一起去玩沙漠摩托。晚上周哥热情地请我们吃肯德基。我对他说“环球以来，我们接受过太多太多人的帮助了，各个国家的人都帮助过我们。我特别不好意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回馈。”

周哥说“不要有心里负担，那些帮助过你们的人，一定是希望你们更好，走得更远。带着他们对梦想和自由的向往，一直走下去。”

我听后，特别感动。我会一直走下去，向前走，走得更远、更好。我也暗暗下定决心，我要变得更好更强大更厉害，我要慢慢变得有能力去帮助别人，回馈这世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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