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大家还都假装有共识,就还能赚钱”
创始人
2025-07-24 15:02: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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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些特定的情境或市场环境中,存在这样一种现象。当大家表面上都装作达成了某种共识,仿佛对某一事物或行为有着一致的看法和态度时,这种虚假的共识氛围就会营造出一种看似稳定的局面。在这种局面下,人们按照既定的模式和规则进行操作,往往能够从中获得经济利益,实现赚钱的目的。然而,这种虚假的共识终究是脆弱的,一旦被戳破,可能会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导致整个局面的崩塌。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投中网 (ID:China-Venture),作者:刘燕秋


各位好,这是投中新栏目《Blue hour》,想尝试做一些更有生命力的商业访谈。初衷是,访谈、沙龙和论坛,这些场合充斥着大量话术,话术当然是好用的,讲话的人张口就来,安全妥帖,听话的人也可以应付了事,皆大欢喜。大家掌握同一套语言,沟通无碍,唯独留给公众的语言,是苍白而贫乏的。所以,我想找人聊点不一样的东西,底线是,尽可能讲真话,更高一点的目标是,呈现鲜活的语言,最好能从中读出人的个性色彩。


最近有人说,“AI应用”这个主题,让投过移动互联网的投资人又有了用武之地,连五道口、中关村创业大街这些创业地标也重新热闹起来。但尚未爆发的AI应用真能和移动互联网相提并论吗?相似和差异性又在哪里?我不知道。这正是我找王京聊聊的理由。


2011年,中关村创业大街,车库咖啡开业,王京是第一位“坐台”投资人。让今天新入行的投资人艳羡的是,他赶上了移动互联网的大潮,每周二固定去咖啡馆找项目。鼎盛时的车库咖啡是个江湖,一天接待二十拨创业者,是王京创下的纪录。


2025年,他讲这些往事,难免让我想到如今创业大街上人头攒动的某个酒吧。狭小的空间里,AI创业者和投资人热切交流着,店里售卖9.9元一杯的啤酒,名字就叫AGI。酒是隐喻,满满一杯都是泡沫,也没人在乎。打眼望去,似乎盛况如昨,但在王京看来,无论对创业者还是投资人,那个时代都过去不再来。理由在访谈里,我不赘述。


语言的边界就是世界的边界,这是维特根斯坦的观点。将这句话套用在投资上,每一次投资行为,其实都是建立在某种判断之上,而判断总是以命题的形式出现。当AI成为创投圈的共识,“生产力革命”这样的词汇仿佛不言自明,那么轻易地从我们嘴边滑过。王京给我的启发在于,谈论AI,是否只有把它当作“绝对真理”一种话语?这个行业总在不断制造概念,勾画未来,在描述未来时总是使用一种确定无疑的语言。至少作为写作者,面对流行的话语该多几分警惕,而不是不假思索地加以使用。


为什么这篇访谈值得一看?在我看来,因为做过多年投资又教人投资的缘故,王京总能灵活调用各种概念、逻辑和思维框架来拆解问题。又因为没被社会身份绑架,他不需要自己骗自己,束缚少,也许会离“真理”更近一些。当然,他的观点不代表机构,带有某种偏见,可以被质疑和挑战——拿一些“共识”来挑战他,正是我在这个访谈里扮演的角色。


理性探讨之外,我还希望在这档栏目里有更感性的表达。每一期访谈,我会根据对嘉宾言行的理解,赋予对方一种人物色彩。


本期嘉宾长了一张娃娃脸,其实已经在风险投资行业深耕十五年,在美元基金做过合伙人,投出过聚美优品、找钢网、51World等项目。他大方地承认时代的馈赠,也决绝地和过去告别。这两年,他办公益小课堂,探索投资新出路,毫不吝啬地分享他的成果,让我联想到一切明快的颜色。


更难得的是,他是个表达率真的人。访谈里,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只要大家还都假装繁荣,就还能在里面赚钱”。想想共享单车的例子,风险投资,终归还是靠共识赚钱容易。我相信很多人都同意这话,但大多数人基于身份和立场不愿意戳破。一方面,这更显示出嘉宾的诚恳。客观上,这也跟他不需要承担募资的工作,不用背负给别人交代的责任有关——他还能稍微轻松地讲一些真话。


红色,是所有颜色中象征意义最广的颜色。阴阳五行说中,红色代表“阳”。在红色谱系中,我觉得王京更接近于洗柿色。那是柿子果实的颜色,一种带有黄色的明亮的红色。浅浅的柿色仿佛是经过水洗、日晒后的颜色,不似高饱和度的鲜红色、火红色那般过分张扬。


以下内容节选自我们的3小时对话,略作编辑。


大模型是上一代风险投资最后的疯狂


王京:移动互联网后面就是所谓的硬科技时代了,能挣大钱或者是特别漂亮的案例其实不太多。


刘燕秋:看你怎么定义大钱了,硬科技时代的大钱可能也就是个10倍的回报。


王京:你觉得哪个是因哪个是果?是因为大家只能去投硬科技,所以才只有10倍的回报,还是这个行业只能有这样的回报?


刘燕秋:我觉得是前者。


王京:看上去是前者,但按我个人的思考和结论,我认为是后者。稍微往后退一步,三十年前,1995年左右,当时是新浪、搜狐那一代,虽然已经有风险投资了,但实际上都是个案,完全没有形成体系。从那开始到今天的25年时间里,这个行业一直处于早期发展阶段,而且最重要的是,处于一个拿来主义的发展阶段,从业者根本就不用考虑我们为什么这么干。


刘燕秋:直接抄作业。


王京:对,在这套游戏规则进来之前,中国当然也有创业,但只有这套游戏规则进来之后,才开始按照这个规则创业,那个时代也出现了一些大案子。但双创洗礼之后,创业和投资已经变成了一个社会公共事业,非常深入地和日常生活、社会结构、社会生态紧密结合到一起了。美国的规则是跟他们那种创业环境共生的,我们没有这种共生关系,相当于不是长出来的,是拿过来的,所以这两年越来越多的冲突出现。最典型的冲突就是去年大家在讨论回购条款这件事情,如此基础的一个条款为什么产生了那么大的影响?就是因为这个条款的诞生在中国是没有基础的。


今天风险投资这个行业在中国正在面临着一个本土化扎根,重新生长和塑造的过程。回到我们所处的市场,之所以过去有百倍以上的回报,就是因为原先全是就像跑马圈地一样,拿来我先干,我就能挣这么多钱,但这个事情过去了。今天10倍也好,5倍也好,类似的回报倍数,极有可能就是风险投资这个行业游戏规则趋于稳定之后所能带来的回报。


刘燕秋:我来质疑一下,今年最火的赛道就是生成式AI和具身智能,投资人的说法都是这一个有可能比移动互联网带来更大回报的浪潮。特别是AI应用这波,让以前投过APP的那帮投资人又活跃起来。作为最早在车库找项目的人,你觉得这两个时代有可比性吗?


王京:AI是最后的疯狂,帝国的余晖。


刘燕秋:你没有办法站在当下预测未来还会有什么科技浪潮啊。


王京:不在于它是不是浪潮,而是后面没了。咱们就说15、16年,那个时候讨论的不是一个赛道,每个赛道都有值得讨论的东西。但今天只有AI,可是你别忘了,低空经济、商业航天、智能制造、新材料、生物医疗这些都还在的,只剩下AI还在原来那套游戏规则当中。而且我不认为AI这个概念的宽度可以和移动互联相比,你仔细想想,AI只是一个赛道。


刘燕秋:那你怎么看“所有的东西可以用AI重新做一遍”的说法?


王京:这句话仔细去想其实经不起推敲。首先AI所带来的影响,我个人认为并没有那么大。第二,今天投资人本质上看的不是AI,而是大模型。在大模型之前,AI一直都在发展,之所以你认为AI现在特别热闹,是因为大家关注的是大模型带来的变化。这就有点偷换概念了。


所以你说AI把这个市场都改造一遍,这句话没错,但实际上我们关注的不是AI改变市场,改变世界,投的是大模型的一种模式。如果是用AI重做一遍,那你有没有关注AI给智能制造带来哪些改变,有没有关注给传统行业升级带来的变化,包括新材料里也广泛用到AI技术。但这些变化大多数投资人实际上并没有去关注,今天大家投AI,实际上投的还是大模型。


刘燕秋:所以呢?


王京:站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来看这个市场的话,我认为这一波大模型的疯狂是上一代风险投资行业发展的最后的尾巴。


刘燕秋:更准确地说,大家看好的是这个领域的回报可观。AI应用现在被认为是一个更大的市场,投资人判断这里面有千亿美金公司的机会。


王京:AI应用也是大模型框架下带来的变量,就这一点赛道在整个创业赛道当中所占的比例是小之又小。我们可能在短期内高估了这件事。我不认为AI是和移动互联网划等号的一个概念。移动互联网时代和互联网时代相比,更大的变化实际上是硬件载体交互的变化。移动互联网诞生的是智能手机的普及革新和对人们生活的改变,互联网本质上是电脑带来的变化。但AI这一波,因为载体没变,导致人的生活习惯、对事情的看法和观点没有发生那么大的改变。


过去的不是黄金时代,而是草莽时代


刘燕秋:投资圈的共识不是“AI是人类历史上史无前例的技术和社会变革”?所以你认为AI根本没那么重要?


王京: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仔细想一想,AI带来的真正的改变其实仅仅在于你的某一些工作具体内容上的改变,而不是载体上的改变。因为载体没变,导致你的生活习惯、你对事情的看法和观点并没有发生那么大的改变。比如,互联网刚出现的时候流行过一句话,你永远不知道坐在对面跟你聊天的是不是一只狗。现在没有人关心是人还是狗,大家已经默认对面是狗了。放在眼下来说,AI配音很火,但真正当AI普及之后,所谓的AI配音技术这些东西都不重要了,因为我已经默认这个东西存在了。所以你要真正考虑的是,那个时候技术应用带来的变化应该是什么,以及什么东西更重要。


刘燕秋:智能眼镜和具身智能没法成为AI的硬件载体吗?


王京:电脑和智能手机类似于猿人拿的石块,符合人的生物性,但智能眼镜不符合生物性,不是所有人都有戴眼镜的习惯。至于具身智能,我的观点是,你投的是人形也好,非人形也好,本质上不是去投这个东西,而是投的未来的一种社会关系和社会状态。


你去想象家里边有个机器人,可以干很多事情,那么你跟它是什么关系?我说的关系不是那种relationship的关系,而是你们在一些事物处理上的关联度,或者说是个什么样子的工作流。比如说你回家连拿钥匙开门都不用,机器人自动给你开门,这是一个工作流的改变。那背后需要的改变是:它要知道你什么时候回家,用什么样的方式跟你交互。我的基础理念是,任何一项新技术的改变一定要带来整体效率的提升,整体效率的提升包含两个维度,一个是环节减少,一个是如果环节增多,那么某一个环节所耗费的时间要减少。


就想象机器人帮你开门这件事,是多了环节还是少了环节,是多了时间还是少了时间?它得时时刻刻知道你的位置,根据你的位置所带来的数据才能知道你已经进家门了。没问题,对你来说是简化了。但要完成实时定位这件事,大系统又需要做哪些事呢?手机的定位是不是要足够准确,不管你是要保证你的电量的充足,还是保证你网络信号的准确,任何这两点有一些问题都会造成带来偏差,还需要定位技术的准确,由此带来的隐私性和安全性要额外去保证。还要去保证机器人避免故障才能实现“你走到家门口正好能帮你开通”。这显然是违反奥卡姆剃刀原理的事情,需要大量的新的东西加进去才能实现这一条。


刘燕秋:你举的这个例子本来也不是刚需,这个场景里机器人可有可无。如果是一些需要危险作业的地方,或者养老这个场景呢?


王京:有一个非常鲜活的例子,就是外骨骼机器人。这一类机器人的应用场景在诞生之初就很明确,一个是危险作业,一个是军事,一个是康复,尤其是瘫痪病人的康复。但是当它发展到今天,外骨骼机器人在康复这个领域的影响还差得很远。


有人说是成本问题,因为太贵了。那我们现在去假设它价格已经很便宜,这件事所带来的改变仍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快和那么好。还是依据奥卡姆剃刀原理和整体效率提升的原理,你去想,当外骨骼机器人可以帮你实现康复这件事的时候,取代的是人搀着你这个行为,而这个行为所带来的成本的提升和效率的降低,微乎其微。


你要把一个明明我搀你一下就可以解决的问题,变成一个需要穿戴、需要维护、需要保养、需要花钱和再适应的事情,这很难做到,所谓的家庭陪护也是一样的道理。


刘燕秋:但是评估一家公司,不可能完全是从效率的角度,比如迪士尼和泡泡玛特这种公司,它们存在的意义是给人们提供美好的体验和情绪价值。所以奥卡姆剃刀原理和整体效率提升,肯定不是评估新事物的唯一框架吧?


王京:你的结论本身我是认同的,奥卡姆剃刀原理和整体效率最大化只是评价中的一个维度而已,但是它在涉及到系统多一个环节这件事情的考量上,我认为它是一个普世原理。


刘燕秋:算起来,生成式AI这一波其实是AI的第三波浪潮了,所以你是觉得这波有可能过几年又落了吗?


王京:我的AI启蒙是IBM推出的深蓝电脑打败了人类国际象棋大师卡斯帕罗夫。当时老师告诉我,AI可以在国际象棋上打败人类,但永远不可能在围棋上打败人类,因为AI所能计算出来的数据要远远大于这个宇宙的规则,而围棋的变化如此之多。所以若干年之后,阿尔法狗下围棋才让我震惊,才发现原来人类对AI的理解非常狭隘。后来卷积神经网络出来,才知道原来AI还可以变成那个样子。


回过头来说,GPT的火爆没有让我那么兴奋,尤其是当你理解它的原理之后。虽然它能帮你写作,但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它没有在语义层面进行任何的新的理解,它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把一个个的文字变成概率,用概率的方式从海量的数据当中推演出这个字后边跟什么字的概率最高。背后的点是数据量足够大,算法速度足够快,算法本身并没有什么原理性的改变。


这一波落不落不好说,在我看来AI一直都在发生和进展。只是我觉得当年的阿尔法狗的诞生是从底层逻辑发生了改变,之前的AI是纯粹的统计群体,而阿尔法狗带来的是一种概率,是一种模糊,是贝叶斯算法所带来的变化。但今天的AI某种意义上还是阿尔法狗的逻辑,只不过把下棋变成了写文字、生成图片,都是用数学做文章的逻辑。但人类思考任何一句话,表达任何一个观点,都不是靠概率和统计出来的。


刘燕秋:那你觉得为什么大家还在追逐AI主题?


王京:这是传统的风险投资思维方式的惯性延伸。很简单,你去接纳一套新的游戏规则,成本要远远高于你按照过去的方式延伸。同时如果你不去深究的话,这个赛道看上去也最像你刚才提到的那些命题。我在舒适的情况下,还没有到不得不变的情况下,我就先不变了,这是主观上的因素。客观上,风险投资本质上是一个共识游戏,在这个共识下的人足够多,我着什么急去找非共识。


共享经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三个月后的共享经济,有多少投资人已经认识到这是一个泡沫了,大家为什么还在不停往里投钱呢?因为那是共识。但是当我认为这不是共识的时候,那一刻几乎大家也都在同一个时间段时间内达成一致,那个时候就比谁跑得快了。


刘燕秋:共享经济至少还留下了共享单车和充电宝。


王京:那已经和我们当初所构建的万事万物共享的共享经济差得很远了。反过来假设没有疯狂的共享时代,你都不会把共享单车当成共享时代这个命题去聊,它只是一个公司,一个模式,仅此而已。


我当时写了一篇文章叫《共享单车是现实魔幻主义》,对共享经济做了深度研究。随便说几个例子,从物质属性来说,共享的本质是租赁,一个商品,它天然具有租赁性质,还是天然具有独享属性,这是天然的属性。这种属性,第一,跟使用的频次有关,第二,跟单价有关;使用频次越高,越独享,越低越共享,价格越高越共享,越低越独享。单车对于需要解决最后一公里问题的人来说,是刚需,使用频次高,同时相对其他出行工具来说价格是低的,适合独享。所以单车的天然属性就是独享。当你把这么一个天然属性是独享的东西一定要变成共享的话,没问题,只是你需要投入更多的成本去推动和改变它。


研究城市交通体系的书里往往会写,自行车是一个城市的毛细血管。毛细血管存在的必要条件是什么?是主血管主脉络完善畅通。所以任何一个城市单车的普及应用都有几个前提:第一,公共交通完善,包含了私家车、出租车和公交地铁等出行方式,且各种方式具备非常明确的功能边界,这个时候单车才能够发挥很好的补充作用。另外,路权很清晰,今天你在马路上开车能够看到路面上会有一些新的标识,显示这条路是单车和汽车共行的路,汽车要礼让单车得有那么一个标志。但在当时,根本就没有这些,路权是不清晰的。所以结果就是,由于单车这套系统的引入,使得一个城市的交通系统变得更加复杂,出行效率变得更低。又回到了前面这个问题,大系统不优化,小系统不能独善其身,反过来任何一个新东西的引入,要能够使整个大系统的效率变高,这件事才是合理的。


所以,今天假设你认为万事万物都是AI来主导,我认为是个伪命题。但未来AI参与到我们生活,有些AI所带来的变化,产品的提升,这个没问题。


刘燕秋:那你还是很有价值观的投资人,不契合你的理念的东西就不投,但共享单车那一波里,没想这么多的人都赚到钱了。


王京:价值观不重要,思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里面,出了任何一个新东西,你投就好了,这一波没投中,那下一波再投,投个两三波,一定会有你投中的。所以大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我这一代投资人和上一代投资人也没什么本质区别。但是接下来就不是这样了,或者说从共享经济那波之后,就不是这么玩了。


刘燕秋:底层逻辑的变化就是以双创为代表的政府逻辑开始主导投资?


王京:可以说政府逻辑主导,你也可以说是重新去思考风险投资的价值和意义是什么。它要能对商业、对社会起到真实的作用。房地产如果倒退回08年,那时候你闭着眼睛搞房地产,不需要考虑房地产的价值,只需要搞一搞政府关系,拿一块地,你就能赚无数的钱。


刘燕秋:所以现在大家定义和怀念的黄金时代,在你看来其实是一个行业的草莽时代?


王京:很显然。


只要大家还都假装繁荣,就还能在里面赚钱


刘燕秋:在移动互联网时代,用一笔足够大的钱去覆盖榜单上的前20名,这种打法已经被验证确实有效,那现在投AI应用是不是也是这么个逻辑?


王京:不会有之前那么大爆的概率了。


刘燕秋:为什么?


王京:因为这个行业自身的发展阶段变了,不再有那么大回报的可能性。还是以房地产为例,你把核心城市最核心的地段的地买下来,盖房子,也能赚钱,但显然不能挣原来那么多的钱。任何一个行业发展的必经规律是:早期都是暴利,容易赚钱,更多人进来之后就会拉低它的利润率,大家开始卷,然后不赚钱,慢慢就会有人走,供给变少,利润又提高了,又可以赚钱,经过反复震荡最后慢慢趋近于一个稳定的状态。风险投资现在也处于这么一个发展的必经阶段。


刘燕秋:咱们从具体的案例看,很多具身智能公司现在都是百亿左右估值的,如果是最早投进去的,不还是能赚不少钱?


王京:还是得去看成立的时候估值是多少,比如说大模型里面有一家是一开始估值很低,但是因为它最开始做的不是大模型,经历了一个非常漫长的低估值时代,赶上了大模型这波,估值突然起来了,所以它本质上还是更早之前留下的一些小种子。到今天,再有这样的新公司出现的时候,要么一上来估值就很高,要么就是估值平稳增长,很少有爆发式增长。


刘燕秋:可不可以这么说,移动互联网的时代,大家能赚取超额收益,是因为那个时候无论创业者还是投资人都没有玩过这个游戏,现在大家都被教育过了,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一上来企业估值就会很高。


王京:对,你可以把它理解成市场竞争的结果。创始人一开始就知道自己融两轮能做到100亿估值,那为什么要拿一个亿的估值去融,我上来就20亿好了。


刘燕秋:你的意思大概是说,不管是创业还是投资,现在都进入了一个更高壁垒的竞争。那你觉得AI应用这些有很高的壁垒吗?


王京:有。似乎看上去AI应用套个壳就行,不需要太多专业的东西,但是所不同的是,今天任何一个所谓的AI应用,都已经对应着一个巨大的非AI应用的存在。本质上还是你如何能够撬动那个已经被巨头占据的市场,已有的巨头凭什么让你超越呢?


刘燕秋:在BAT之后还是有TMD这些公司啊?


王京:新巨头肯定不是无限出来的,只能说当生态位都被占了,新公司出来的难度会越来越大。BAT之后出现新巨头,本质上你仍然可以把它归结于生产力大幅提升,导致一些新的生产关系出现。但是现在这个时代生产力大幅提升,这个命题是不是真的存在,我觉得是要打一个问号的。只能说大家的预期是,AI将会对生产力大幅提升起到重大作用,从而出现一批新公司或者新巨头。


你看前些年的自动驾驶,当时所有投自动驾驶的,投的都是自动驾驶时代下的滴滴,其实道理是一样的,也是把自动驾驶当成一种新技术的革命,一种新型生产力的提升,从而建立一种新型的生产关系。这个故事很有想象力,但事实是六七年过去了,这件事还早着呢。它可能仅仅是一项新技术,还没有上升到巨大生产力的变革。今天大语言模型也仍然在路上。


刘燕秋:巨头看上去什么都可以做,但也只能聚焦在一些重点关注的领域,而且内部也会有资源纷争问题。


王京:这句话说得很对。但你拆分一下巨头是什么?是一群人的组合。这么多人在搞这件事,没有结果,只能说明他们没有做出来而已,或者证明有些东西不适合做。没有一个业务是巨头看不上的,一定是底下有人在做,做了之后,要么发现问题,要么发现这个东西在内部没有办法推动,还轮得着一个不相干的人去搞吗?如果你是巨头出来的,在内部做一件事已经做得很好,但是巨头不给资源,你出来做,我觉得这比较可行。除此之外已经不存在太多机会了。


AI是生产力,AI时代是新的工业革命,所以AI来临之后所有东西都会再做一遍,过去的东西做完一遍之后都产生这么大价值,AI再做一遍也一样产生那么大的价值,这些结论多完美。


但为什么AI是生产力?为什么AI是新一代的工业革命?过去的工业革命有哪些特征?ChatGPT之前是不是也有AI?AI革命是指大模型式的革命还是什么?大模型的本质又是什么呢?这些问题,每个都让人很不舒服。当你去想用AI重做一遍的时候,大厂是不是也在做?为什么你认为大厂就是尾大不掉?他们看不上是因为体制问题、能力问题还是意愿问题?这些东西的答案又是什么?


再说一个事实,以ChatGPT为代表的AI时代,是22年底开始的,到现在快三年了,有哪个AI应用跑出来了?


刘燕秋:现在没到临界点?


王京:硬要类比的话,iPhone3应该就是GPT3出来的时候。那年冬天ChatGPT引爆之前,GPT已经有了。你要是有印象的话,当时ChatGPT出来,大家定义的是iPhone4时刻。但后续并没有新东西出来。如果类比过去任何一个时代的创业和投资,这都是没有出现过的现象,哪个新时代来了等三年还没出来东西,也许只能证明它并不是你想象的那么好。不要自己骗自己,创投圈集体都在自己骗自己。


刘燕秋:那你这也是在拿着过去的经验看AI。


王京:那你认为AI时代是一个比过去发展速度更慢的时代?


刘燕秋:也不能说没有出现新东西,Manus算吗?至少是一个引发了国内外行业关注的东西。


王京:我指的是像过去任何时代一样,新出的产品彻底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改变了行业,有这种标志性的案例吗?


刘燕秋:移动互联网应用出现的第一波小高潮是“愤怒的小鸟”,那时候也更多是一个娱乐和尝鲜性质的东西。


王京:以“愤怒的小鸟”当时的流行和普及程度来看,今天你说的这些东西影响力能是一样的吗?


刘燕秋:一种说法是,这一波AI创业不需要追逐庞大的用户量,有一部分用户就能贡献不错的收入。


王京:可以,但这就不能称之为“AI时代”了,也就是时代的一个方向而已。


刘燕秋:你能想到这些,其他人想不到吗?是因为在其中的人只能有一种立场?


王京:只要大家还都假装繁荣,就还能在里面赚钱。所以我一直强调新一代的投资人别追这个东西,要更向前看。我认为跟政府合作是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投资人都应该认真看看“十五五”都在引导我们干什么,不管是哪个细分领域,都已经给出答案了。出海浪潮也很值得关注,中国的经济体量走到世界第一,基本上是板上钉钉的事儿,这个过程当中留给我们的机会就是出海。出海不是去欧美,而是一带一路、第三世界国家,由此可能带来人民币的国际化和国际关系的变化,这些浪潮所带来的新机会才是真正重要的。


新时代风险投资人的价值


刘燕秋:所以作为投资人,你是坚决地不打算投身到这一波的AI浪潮之中?


王京:我个人认为,AI所带来的改变不在于对白领工作的改变,而是对蓝领或者说更广大人民群众生活和工作的提升。与其拍着脑袋搞一个给办公室里边白领用的AI工具,不如去想一想怎么用AI来帮助蓝领找工作。比如,城镇青年的基础教育在AI层面怎么提升,AI能否帮助骑手们提升路径选择,帮助美团小哥更好派单,从而提升这些人的工作效率,让他们花更短的时间,更少的精力,更低的成本,赚更多的钱。


刘燕秋:你认为这才是正向的更能带来社会价值的路子?


王京:Yes。这就又回到我关于风险投资的思考,风险投资到底是什么?到底起到什么样的作用?GP和LP的关系是什么?如果GP排第一位的工作是对LP负责,那么当LP变成了政府之后,赚钱一定不是排第一位的诉求,招商引资、拉动税收、促进就业、提高人民生活的幸福感、提高产业的效率等等这些才是核心诉求。所以这个逻辑不就很清楚了吗?GP要理解这一重大改变。


所以我的结论是,风险投资人的工作将会由过去赚取超额收益,变成协助政府用市场化的手段,以创业和投资为工具,进行社会资源的重新分配,包括政策、资金、人力、导向、模式等,这才是关键。我对“知为小课堂”未来的规划就是,带领同学们深入到地方政府,帮政府做命题作文,比如帮他们在当地找合适的项目。


这是一个风险投资的变革时代,并且是天翻地覆的改变。我想去探索一下,哪怕这条路是走不通的,我也可以为后人留下一个结果——这条路走不通。我做这件事也是基于开源和公益精神,成果都会共享给大家,不管是政府、LP还是GP,我愿意帮助大家去思考和寻找下一步要做的事。


刘燕秋:我可不可以理解说,你现在说的这些变化,底层的基础还是钱的属性的变化。关键问题在于,钱的属性的变化是不可逆的吗?


王京:首先,中国所谓的自主可控这件事情不会随着中美关系的缓和而变化。另外,我们的目标是人民生活的幸福感提升,而不是让一小部分人赚取超额收益。


刘燕秋:年轻投资人对这些问题的理解可能跟你很不一样,他们会觉得下一个黄金时代就是AI主导的时代。


王京:如果倒退100年,你跟一些知识分子聊,他们一定会告诉你,革命的目标是寻找下一个皇帝,寻找下一个更厉害的皇帝,因为他无法跳出历史的局限性。而只有你跳出历史的局限性,你才能知道这根本不是改朝换代的事情,而是彻底换了个时代,你才能理解什么是共产主义。哪怕你是投身到了资本主义的革命当中,你能理解什么是新民主义,努力地理解资产阶级革命,而不是想改变一个皇帝。


在我看来,今天的投资人想去寻找AI时代的拼多多,就是在寻找一个新皇帝。如果时代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但你仍然不知道或不理解,那再过二十年,说不定你就是会后悔当初怎么没看清形势的那个人。我们有幸生活在这么一个巨大变革的时代,真的是很有意思。


刘燕秋:最后call back一下栏目的主题,我对你有一些判断,会找一种颜色来代表你。不过我还是想知道,你最喜欢哪个颜色?觉得哪个颜色最能代表你?


王京:蓝色绿色我都还挺喜欢。绿色是北京国安的颜色,我从小就是国安球迷,死忠粉,所以任何绿色元素都喜欢。蓝色是因为,秋天是我最喜欢的季节,蓝色刚好是秋高气爽时天空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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