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EO 痛哭流涕,这背后折射出饿了么在发展过程中所面临的巨大压力与挑战。“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底层逻辑,意味着只有在遭遇严重危机、面临不可挽回的局面时,饿了么才会真正觉醒并采取行动。或许是市场竞争的激烈让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或许是内部管理的疏漏导致了一系列问题的集中爆发。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的态度,一方面反映出其曾经的盲目自信与懈怠,另一方面也凸显了在残酷商业环境中,只有经历痛彻心扉的教训,才会激发起改变和进步的决心,促使饿了么不断调整和完善自身,以更好地应对未来的各种风浪。
85后饿了么前CEO身陷囹圄,4000万赃款触目惊心。韩鎏悔不当初的忏悔更是令人五味杂陈。实际上,互联网业务人员成为巨贪并非个案,之前就有淘宝审核小二贪污数额之巨,高达9000万。
当涉案人士贪腐被曝光时,公众难免疑惑:为何职务侵占至“小目标”级别,才被监管介入?
从新制度经济学(New Institutional Economics)角度看,这本质上是企业“成本-收益”权衡、信息不对称与治理结构失衡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监管的 “成本门槛”:企业的理性冷漠
在新制度经济学的研究中,企业的任何决策都暗含对 “交易成本” 的考量。这一理论由英国经济学家、1991 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罗纳德・哈里・科斯(Ronald Harry Coase)提出——他在1937年的经典论文《企业的性质》(The Nature of the Firm)中首次定义 “交易成本”,指出经济活动中的交易不仅包含生产、运输等 “显性成本”,还涵盖因信息不对称、机会主义行为、契约不完备等产生的 “隐性成本”(如谈判成本、监督成本、违约成本等)。而制度(包括监管规则)的核心价值,正在于通过明确权利边界、规范行为预期,降低这些隐性交易成本,减少交易摩擦与不确定性。
但在企业实践中,对违规行为的早期监管往往需要投入大量资源:搭建全流程监控系统、配置专职审核团队、对业务链条进行精细化拆解…… 这些成本在企业扩张期常被归为 “非必要支出”,由此催生了 “效率优先、监管后置” 的现象。
韩鎏收受的部分现金贿赂
当违规行为规模较小,其对企业短期收益的侵蚀尚不显著,未触及生存根基时,监管的边际成本往往远高于边际收益。例如,若一名淘宝小二收受数万元好处费,可能仅影响少数小店的流量分配,对平台整体交易额的冲击微乎其微;但要排查此类行为,却需动用算法团队开发异常监测模型,甚至暂停部分业务流程 —— 这种 “投入大于可见损失” 的局面,会使企业倾向于 “容忍” 小规模违规,直至其膨胀到威胁核心利益(如品牌声誉、合规风险)时才启动干预。
这种 “不见棺材不掉泪” 的态度,本质是企业在 “短期收益最大化” 目标下的理性选择:在违规行为未突破 “成本阈值” 前,与其耗费资源防范,不如将精力优先投入市场扩张。唯有当违规规模触及企业无法承受的损失(如巨额罚款、用户信任崩塌),监管的 “收益” 才会超过成本,企业才会痛下杀手。
饿了么前 CEO 韩鎏的案例或许正源于此:东窗事发前,企业可能因监管成本与收益的权衡,未能及时察觉其违规行为;直至真相败露,面对镜头的韩鎏才追悔莫及。
二、信息不对称:扁平化组织的权力寻租温床
互联网平台的扁平化管理本是为了提升效率,但在新制度经济学框架中,“决策权下放” 必然伴随 “信息不对称” 加剧。
基层员工掌握着大量碎片化信息——如商家资质细节、物流配送盲区、流量分配规则漏洞——这些信息难以被总部完全捕捉,形成 “私人信息优势”。
当这种优势与 “自由裁量权” 结合,便为黑产提供了土壤:淘宝小二可利用商家入驻审核权索贿,饿了么高管能通过供应商准入规则牟利。而企业总部由于信息滞后,往往只能通过 “结果异常”(如某区域投诉激增、商家资质造假集中爆发)倒推问题,此时黑产已形成规模。
更关键的是,扁平化组织中 “中间层监督缺失”,传统科层制的 “逐级复核” 机制被削弱,单个岗位的权力缺乏制衡。
以某知名药企为例,22年来仅于改制当年召开过一次股东大会,后期股东会、董事会形同虚设,企业决策均由原董事长一人定夺,“一言堂” 式的管理模式最终导致企业业绩断崖式下滑。在互联网平台中,关键岗位权力集中且缺乏监督的情况并不鲜见,给黑产滋生提供了温床。
同时,“山头文化” 也在部分互联网企业中悄然滋生。不同小团体为争夺资源和权力,各自为政,甚至不惜违规操作。例如在TVB,高层之间的 “山头体系” 使得艺人资源分配不均;在互联网企业中,这种 “山头文化” 则体现为不同业务团队为了业绩和资源,默认甚至纵容一些违规行为,形成内部的利益小圈子,让黑产有了生存的 “灰色地带”。
三、治理结构失衡:业绩导向下的激励错配
组织经济学强调 “激励相容性”:当企业激励机制与监管目标冲突时,必然滋生违规。互联网平台普遍以 “业绩增速” 为核心考核指标,对区域经理、业务主管的评价几乎完全绑定 “交易额、用户数、商户量”,这种单一导向会诱发 “目标替代”——员工为达成业绩,默许甚至参与黑产。
例如,某电商平台区域经理明知部分商家资质造假,却因 “引入商户数量” 与奖金直接挂钩而选择放行;物流主管为完成配送时效指标,对供应商的违规分包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至形成利益输送链条。此时,黑产甚至成为员工 “完成KPI的捷径”,而企业的监管机制在 “业绩至上” 的文化中被边缘化。
《华尔街科技眼》曾曝光某电商平台涉嫌售卖冒牌同仁堂商品:买方购买的 “慈医堂” 首乌黑发丸,页面标注 “北京同仁堂”,但收到商品的制造商却是安徽福广药业。这一事件暴露出即使是拥有百年声誉的老字号品牌,在复杂的商业生态中也面临监管难题。
众多打着 “同仁堂” 旗号的产品在市场上流通,贴牌现象严重,消费者难以辨别真伪。品牌方对产品质量和品牌使用的监管存在漏洞,与互联网平台类似,在追求商业利益的过程中,忽视了对品牌声誉的维护和对违规行为的监管,导致市场上出现以次充好、假冒伪劣等损害消费者权益的现象。
四、轮岗机制:打破困局的关键解?
为解决上述问题,不少企业开始探索轮岗机制。轮岗能够有效打破权力长期集中带来的弊端,避免关键岗位员工因长期掌握资源而滋生腐败。以百度为例,其高管轮岗制度不仅涉及具体业务线,且保持2~3年的轮换频次,通过这种方式,百度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山头文化和结构性腐败。
从基层岗位来看,定期轮岗能让员工接触不同业务环节,增加业务透明度,减少信息不对称带来的风险。比如在一些企业中,财务人员定期轮岗,有效遏制了财务造假和资金挪用等违规行为。对于互联网平台而言,让淘宝小二、饿了么业务主管等关键岗位人员定期轮岗,能够打乱黑产利益链条,降低其长期经营违规业务的可能性。
轮岗也有助于培养复合型人才,提升员工对企业整体业务的理解,从长远来看,这能够增强企业应对风险的能力,使企业在制定监管策略时,有更全面的视角和更丰富的人才储备。
黑产蔓延至 “亿元级别” 才被整治,暴露的是互联网平台在组织治理上的 “路径依赖”—— 早期为抢占市场而形成的 “效率优先、监管后置” 模式,已难以适应规模化后的风险防控需求。
要打破这一困局,除了通过 “权力分解” 降低寻租空间、用 “技术赋能” 缓解信息不对称、以 “多元激励” 替代单一业绩导向外,还需重视轮岗机制在企业治理中的应用。唯有让监管成本与黑产损失的权衡曲线前移,让 “早期发现” 比 “事后清算” 更划算,才能实现效率与风险控制的动态平衡。
互联网平台的组织进化,终究要回答一个问题:当企业规模从 “野蛮生长” 走向 “参天大树”,如何让每一根枝桠都既充满活力,又不偏离主干的根基?这或许比单纯的 “整治黑产” 更值得深思。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华尔街科技眼,作者:cc孙聪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