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 90 年代,释永信处于其事业发展的重要阶段。那时,他在佛教领域展现出积极的作为,一方面致力于寺庙的修缮与管理,让古老的寺院焕发出新的生机,吸引着众多信徒和游客前来;另一方面,他通过各种方式推动佛教文化的传播与交流,在国内外都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力。他以其智慧和勤勉,在佛教界逐渐树立起自己的地位,成为众多佛教事务的重要参与者和引领者,为佛教的传承与发展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需要强调的是,释永信曾因一些负面事件受到广泛关注和质疑。相关部门已对其进行调查和处理,以维护社会公共利益和宗教领域的正常秩序。我们应当以客观、理性的态度看待此类事件,促进宗教与社会的和谐发展。
2025 年 7 月,一则官方通告结束了释永信作为少林寺方丈的时代。
这并非他第一次陷入争议。早在 2015 年,相似的举报曾铺天盖地,但最终由官方调查为其澄清。十年之后,几乎是同样的原因,结局却截然不同。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要理解释永信的起落,我们不能只看他个人,而必须将他放回到他所走过的那个时代。
九十年代的中国,旧的宗教管理体制已然松动,但新的、适应市场经济的法律体系,特别是关于宗教场所的法人地位、财产属性、商业活动边界的法律,却严重滞后。这就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制度真空地带。
释永信不仅看到了这个真空,并且用一种前现代的、江湖式的“人治”逻辑,去填补了这个空白。他用自己的政治手腕、个人威望和商业运作,为少林寺创造了一套事实上的独立规则。
这也恰恰预示了他最终的结局。一个由个人权威填补的权力真空是脆弱的。它依赖于复杂的个人关系和不断变化的气候。当更大的力量决定要亲自来填补这个真空时,那个由他个人构建的、看似强大的“替代性秩序”,便会瞬间崩塌。
我们回到三十多年前,一个名叫刘应成的少年,会成为“佛门 CEO”释永信,又会在他长袖善舞的时代落幕时,一同退场。
真空的九十年代
1981 年,安徽少年刘应成,来到嵩山。他日后的法号,将是释永信。
电影《少林寺》在次年才会上映,所以他当时看到的,不是一个功夫圣地,而是一座在历史中几近凋敝的寺院。根据后来的记载,那时的少林寺,只有二十几名僧人,守着二十八亩薄地,口粮都难以为继,“早晚两顿玉米糊糊,仅中午一顿馒头,且限每人两个。”
更根本的问题,是寺院的归属。它名义上是宗教场所,但实际上由文物、园林等部门管理,产权模糊。僧人的生活,很大程度上依赖每月发放的微薄补贴。
年轻的刘应成,很早就明白,生存,是这座千年古刹在那个时代最先要解决的问题。
他所处的,是一个正在经历剧烈变化的中国,那是一片混沌初开的海洋,是一个交易成本高到难以想象的社会。
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斯会把这个时代,称为一个制度供给严重不足的时代。法律、契约、监管,这些现代社会的基石,或者缺位,或者失灵。
信任,成为最稀缺的商品。著名的“三角债”,规模一度高达 6000 亿元,像一张巨大的蜘蛛网,让整个经济机器几近瘫痪。签下一份合同的成本,和撕毁它的成本,同样高昂。
旧的观念与秩序正在瓦解,而新的尚未成形。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一股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中,寻找出路的集体渴望。
这股渴望,有时表现为对神秘力量的追寻。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一股“气功热”席卷全国,无数人在公园和广场上,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相信一种无形的“气”能带来健康的身体和超凡的能力。从“香功”到“鹤翔桩”,从严新到张宏堡,一个个名字被赋予了超自然的力量。
这股渴望,更多时候表现为对物质财富赤裸裸的追求。无数人辞去“铁饭碗”,投身商海,寻找成功的机会。这是一个规则模糊、界限不清的时代,胆识和对机会的敏锐嗅觉,往往比遵循既有规则更重要。牟其中,用几百车皮的罐头,从俄罗斯换回四架飞机;史玉柱,用一套地毯式轰炸的电视广告,在短短几年内创造了数十亿的销售额。
当整个社会都在“摸着石头过河”时,在宗教、文化这些曾被认为是非营利性的领域,如何管理,如何发展,它们的财产归谁所有,商业活动的边界在哪里,这一切都没有清晰的答案。
这种规则的缺席,或者说“制度真空”,为日后少林寺的许多故事,提供了最根本的舞台。它既是无数冲突与矛盾的根源,也为释永信这样的人物,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操作空间。
佛门 CEO
释永信不是一个耽于玄思的僧人,他有着惊人的、近乎本能的组织才能和商业直觉。
面对一个产权模糊、规则缺失的环境,释永信展现了他务实的一面。他没有等待外部制度的完善,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办法,为少林寺的生存与发展,建立一套新的秩序。
经济学家罗纳德·科斯曾提出一个根本问题:为什么需要企业?他的答案是,当市场的交易成本过高时,用一个组织内部的“命令”来替代外部的“合同”,效率更高。
在那个时代,一个传统的寺庙,如果想通过“市场化”的方式生存下去,它将面临致命的交易成本。
根据当时延续自上世纪 50 年代的行政管理体制,宗教活动场所不具备独立的法人资格。它无法以自己的名义开设银行账户,无法签订商业合同,无法进行法律诉讼。它的产权不明晰,它的信用无法保证,它甚至没有一个合法的“身体”去签署一份合同。
因此,释永信日后成立公司、建立高度集权的控制模式,并非简单的贪婪。他要用一个“公司”的壳,来为这个法律上的幽灵,打造一个可以参与现代商业游戏的肉身。
他要将一座寺庙,改造成一家公司,第一个办法,是为“少林”这个名字,主张一份明确的权利。
九十年代,一个名字的价值是模糊的。市场上出现了“少林牌火腿肠”、“少林牌啤酒”。在当时,这是一种普遍现象,公共文化符号被看作是人人皆可取用的免费资源。但释永信不这么看。他认为,火腿肠这样的商品,与僧人持戒的形象相悖,直接损害了少林寺的宗教声誉。
1994 年,他主导成立了“河南少林寺实业发展有限公司”。在当时,一个和尚成立公司,听起来像个笑话。但这家公司的第一个任务,不是经营,而是打官司。他将那家火腿肠厂告上了法庭。
这场官司的意义,远不止于一场商业纠纷。在一个正式制度缺位的领域,释永信选择主动出击,让现代法律为他站队。他要为“少林”这个无形的文化资产,绘制一张受现代法律保护的“地契”,向所有人宣告:这个名字是有归属的,使用它,需要得到许可。
他最终赢得了这场诉讼,这成为中国宗教名誉权诉讼的标志性案例。
有了权利,就需要有产品。释永信的第二个办法,是将少林寺最核心的文化资源——功夫,转化为一个可以持续产生收入的商业产品。
他将寺院里那些身怀绝技但表演随性的武僧,组织起来,成立了“少林武僧团”。他所做的,远不止是起一个名字。他将神秘的、不可捉摸的“功夫”,进行了一次标准化的改造:统一的服装、精密的舞台编排、配合现代的灯光音效。这让“功夫”从一种需要高门槛才能理解的文化,变成了一台没有语言障碍、充满感官刺激的视觉演出。
这台演出,极大地降低了外部世界理解“中国功夫”的成本。观众不再需要去学习复杂的文化背景,他们只需要买一张票,就能消费一个被精心包装好的文化产品。
1999年,武僧团在伦敦的演出大获成功,随后登上了世界各地的舞台。释永信证明了,佛法或许是无价的,但功夫是有价的。他将一门武术,变成了一盘可以全球巡回的生意。
权利和产品,还需要一个组织来承载。释永信的第三个办法,是在一个普遍缺乏信任的社会环境中,建立一个高度集权的、依赖个人权威的内部秩序。
在那个年代,商业往来充满了不确定性,违约的风险很高。一个传统的、松散的寺庙组织,很难在这样的环境中高效运作。释永信没有选择建立一个现代企业式的、权责分明的管理团队。他选择将权力高度集中在自己手中。他的话就是决策,他的个人信誉就是整个组织的担保。
这种“人治”模式,在当时看来,是解决信任问题、降低内外沟通成本最有效率的方式。它让少林寺这艘船,有了一个绝对权威的船长,能够迅速做出决策,应对外部世界的风浪。
确权、产品、组织。通过这三个办法,释永信为少林寺在九十年代那个混乱的“市场”中,建立起一套属于自己的、可以有效运转的生存逻辑。他用最入世的手段,开始经营一门最出世的生意。
方丈的危机
释永信亲口承认,人生中的第一次大危机,是 2000 年前后,他力主推动的少林寺周边大拆迁。
彼时的少林寺,山门外杂乱不堪,被嘈杂的商业街、大大小小的武术学校和两个行政村的民居所包围。用他自己的话说,那时的少林寺“乱得不忍心看”,山门内的晨钟暮鼓,与墙外的叫卖声、流行歌曲声混杂在一起。
释永信认为,要恢复佛门的清净,重塑“天下第一名刹”的形象,就必须对寺院周边的环境进行彻底的整治。
他的办法,是推动一场大规模的拆迁,将方圆五平方公里内的商业街、武校和村镇,全部搬到山下去。
这个决定直接触动了周边数千村民和商户最根本的生存利益。这些人,许多世代居住于此,与少林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一时间,释永信从一个受人尊敬的方丈,变成了乡亲们眼中的“敌人”。愤怒的民众围堵了他的方丈室,写满攻击性言语的大字报,从山门一直贴到了塔林。
面对巨大的压力,释永信没有退缩。他依靠自己争取来的、更高层级的支持,强硬地推动拆迁计划。这场冲突持续了数年,甚至有村民告上法庭。最终,在地方的强力介入下,大规模拆迁得以完成。
释永信为少林寺赢得了清净的物理空间,但也付出了代价。他与当地社区之间,埋下了长久不睦的种子。
而且,释永信从地方部门得到的也并不总是支持,在之后的十数年里,与地方共舞,是他一生中最惊险的杂技。
对于登封市的历任主政者来说,少林寺是一个巨大的、尚未被激活的资产包。在那个以 GDP 论英雄的年代,官员的前程是由一连串冰冷的经济数据铸成的,而少林寺,则是那个能为他们激活资产、变出数据的“宝寺”。
地方的逻辑很简单:少林寺是国有资产,坐落在登封的土地上,其收益理应归于地方财政。管委会则认为,自己负责景区的建设和维护,理应拿走运营的大头。
释永信的逻辑则更为高明。他反复向外界强调一个概念:以商养寺。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保护和发展千年古刹,而不得不投身商海的悲情英雄。他宣称,门票收入不是利润,而是用于文物修缮、僧人培养和文化弘扬的“功德款”。
这场关于蛋糕如何切分的拉锯战,持续了近十年。最终,他们达成了一个脆弱的平衡:在 100 元的新票价中,少林寺每张票分得 30 元。
不过,由于对免票、半价票的分成计算方式存在巨大分歧,嵩管委长期拖欠少林寺分成款。这场旷日持久的“赖账”,最终在 2013 年底,以一种最极端的方式爆发:少林寺一纸诉状,将嵩管委告上法庭,追讨被拖欠的近 5000 万元门票款。
门票之争还未平息的时候,被释永信称作第二次大危机的“少林寺上市”事件爆发。
2009 年,登封市联合香港中旅集团,宣布成立合资公司,并将少林寺的门票经营权等资产打包,谋求在香港上市。有会议纪要甚至明确提出,“新公司争取 2011 年上市”。
这个计划,是当时席卷全国的“文化资产资本化”浪潮的巅峰之作。从张家界到峨眉山,各地发现了一条将祖宗留下的风景,变成交易所里跳动K线的捷径。
这一次,释永信的对手,不再是普通的村民和商户,而是地方与资本的联盟。
上市,对释永信来说,是一个根本性的威胁。它意味着,他将失去对少林寺的绝对控制权。他用近二十年时间建立起来的那个高度集权的“独立王国”,将在现代公司治理的规则面前,被彻底解构。他将从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变成一个需要对董事会和股东负责的职业经理人。
面对这次危机,释永信展现了高超的博弈手腕。他没有陷入关于股权和资产的复杂细节纠纷,而是巧妙地切换了议题。他反复向公众和媒体传递一个看似简单,却直击要害的观点:上市是为了圈钱,而佛教讲的是广结善缘;佛祖的智慧,不能被资本量化。
他成功地将一场关于商业和权力的博弈,提升到了一个关于社会核心价值的公共伦理讨论。同时,他再次利用自己的政治身份,向更高层级反映情况。在汹涌的舆论面前,地方和资本方,最终不得不收回了上市计划。
释永信守住了自己对少林寺的控制权。但这场胜利,也让他与地方的矛盾,从水面之下,彻底浮上水面,变得公开化。地方也在试图遏制他,他们曾有规划,要扶持永泰寺、天中寺等其他寺庙,以“防止少林寺一家独大”。
不久后,释永信将迎来第三次危机,也是直接导致他今日结局的危机。
从内坍塌
在第三次危机之前,我们要先讨论下,释永信究竟是怎样的领导者。
表面上看,他的确是一个克里斯玛型领导者。他崛起于一个“寺院破败、香火难继”的危机时代。面对少林寺的生存困境,他没有遵循传统的避世修行之道,而是提出了一个“中兴少林”、让少林文化“走出去”,甚至“为少林寺下一个 1500 年负责”的宏大愿景。这种在绝境中力挽狂澜的形象,正是克里斯玛权威诞生的土壤。
他的权力,并非来自按部就班的僧侣晋升,而是源于他个人的“卓越的交际能力”和坚定的行事风格。追随他的弟子,是被他“一句话打动”,从而产生个人崇拜和效忠。他敢于挑战既有规则,无论是与地方争夺门票权,还是抵制“被上市”,都彰显了他的权威建立在个人意志和魅力之上,而非对既成体制的服从。
他身边围绕着一个忠于他个人的核心团队,如早期的“四大金刚”,以及负责其商业帝国的钱大梁等人。这些人的权力来自于与释永信本人的亲近程度,是典型的克里斯玛型统治中的“门徒班底”。
不过,释永信的权威来源并非纯粹的个人魅力,而是一种复杂的混合体。他非常懂得利用另外两种权威类型来为自己的克里斯玛服务:
对“传统型权威”的借用:他并非完全的颠覆者。他努力恢复了中断两百余年的少林寺“三坛大戒”,并反复强调自己作为“曹洞正宗第三十任方丈”的身份。他通过复兴传统仪式,来为自己这个“非传统”的方丈,披上合法性的外衣。
对“法理型权威”的追求与利用:这是一个更关键的背离。他并非藐视现代法律和制度,而是极其渴望将其收为己用。他打了中国宗教界第一场维权官司,注册了数百个商标,成立公司来运作资产,并且连续 19 年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提交议案,核心诉求就是“宗教立法”。
释永信并非一个纯粹的克里斯玛型领导。他更像是一个在制度夹缝中,将三种权威类型融为一体,并以克里斯玛为核心的混合型权威人物。
他一手“借用传统”,一手“拥抱法理”,将这两种权威作为工具,为自己的核心权威服务。他希望通过法律,为自己的“人治”帝国建立一道防火墙。
然而,当他个人魅力无法再解决所有问题时,他所建立的一切便迅速瓦解。因为他借用的“法理”外衣,在强大的国家行政力量面前不堪一击;他复兴的“传统”,也无法阻止他被注销戒牒。
这一切的前奏,发生在十年前。
2015 年,一位自称“释正义”的神秘人,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系列举报材料,内容涉及双重户籍、私生女、经济问题等多项违规行为。
随后,释永信的徒弟释延鲁联合其他少林寺原僧人,于 8 月 8 日赴北京实名举报释永信存在经济问题和与多名女性生子的问题。
释延鲁曾是释永信身边的“四大金刚”,是 1999 年方丈升座大典上,为他撑伞仗护法的亲信。释永信曾委托他,以个人名义承办“少林寺武僧培训队”,并提供了启动资金。这个培训队,日后发展成一个拥有万余名学员、年收入过亿的庞大武校。
面对这场危机,官方再次介入,成立了联合调查组,并于 2015 年 11 月 28 日发布调查结果,称相关举报问题举报均为不实。
他看似又一次“涉险过关”。但这场由最亲信的弟子发起的战争,对他个人权威的伤害是内在的、深远的。它动摇了他整个权力体系的根基——信任。当个人信任崩塌时,那个完全建立于其上的“人治”系统,便开始摇摇欲坠。这场胜利,更像是一场漫长告别的开始,为他十年后的最终结局,写下了一个无法逆转的序言。
中世纪的法学家曾提出一个理论:国王拥有两个身体。一个,是“自然之身”。它会衰老,会生病,会犯错,终将死亡。另一个,是“政治之身”。它代表着王权、律法和国家,不朽且神圣。
释永信也试图拥有两个身体。
一个,是 CEO 刘应成的“世俗之身”。它乘坐越野车,出入名利场,精于计算,深谙人性。这个身体最具体的物化,是“河南少林无形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一家由释永信个人(以代持方式)拥有 80% 股份的公司,负责管理“少林”这个价值连城的品牌。
另一个,是方丈释永信的“神圣之身”。它身披袈裟,承载着千年古刹的法脉,代表着信仰、戒律和信众对超然世界的期许。
他的悲剧在于,他混淆了这两个身体。他用 CEO 的世俗之身,去供养方丈的神圣之身;又试图用方丈的神圣之身,去赦免 CEO 的世俗原罪。
这是一个无解的循环。当连绵不绝的丑闻和举报袭来时,公众无法,也不愿将这两个身体分开看待。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本应清净无为的“神圣之身”,却散发着浓烈的、来自“世俗之身”的铜臭与欲望气息。
波旬从何而来
他的结局已经到了,不过我们可以多问一句,释永信是一个被时代洪流裹挟的产物吗?
不是,他是那个时代最清醒、最精明、也最野心勃勃的合谋者。他与那个规则模糊、价值混乱的时代,一拍即合。
那个时代,人们渴望奇迹,渴望神秘的力量,渴望一种可以被快速消费、能立竿见影的慰藉。他精准地识别了大众的这种集体渴望,并将其一一转化为可以被定价的“精神消费品”。他提供的,不是深奥的佛法,而是一份满足大众所有想象的菜单。
他的模式,成功地将一个深邃、复杂的信仰体系,降维成了一系列易于理解、易于消费的文化符号。他拆除了信仰的门槛,但也可能同时抽掉了信仰的根基。他让少林走向了世界,但世界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个名叫“少林”的、精美的、但内里空洞的文化符号。
时代终究是变了。
那个曾经充满真空和机会的“狂野九十年代”,结束了。一个新的时代到来了。他那套在制度真空中点石成金的秘方,一夜之间全部失效。他赖以生存的 90 年代气候,发生了整体的、不可逆转的变迁。
曾经可以模糊处理的灰色地带变成了高压电网。曾经可以依靠个人关系“特事特办”的路径被堵死。曾经可以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媒体和舆论,变成了由亿万网民组成的、无处不在的审判庭。
他的覆灭,不是因为某一次具体的举报,也不是因为他得罪了某一个具体的人。这是一场结构性的淘汰。就像恐龙的灭绝,不是因为它们不够强大,而是因为气候变了,它们赖以生存的那个湿热的侏罗纪,结束了。
释永信,是 90 年代的产物。他是一个最彻底的现实主义者。他看懂了那个时代唯一的、通行的信仰——对发展的无限崇拜。他不过是用袈裟,包裹了这个信仰的内核。
从这个角度看,他或许不是一个背叛了信仰的人,他反而是那个时代最虔诚、最成功的信徒。
只是,释永信倒下了,但“释永信模式”所提出的问题,依然悬而未决,像一口深井,横亘在我们的时代面前。
在一个资本可以量化一切的时代,我们如何安放那些无价的东西?比如文化、历史和信仰。当一切都可以被估值、被交易、被证券化时,我们用什么来定义我们自己?
在那个破败的寺庙里,年轻的刘应成,究竟有没有见过佛祖?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在他日后亲手建立的那个金碧辉煌的商业帝国里,佛陀,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长久的沉默。
那个沉默,至今仍在回响,黄钟大吕,振聋发聩。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洒家君泽,作者:洒家君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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