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人靠点赞互动来维系社交,那古人没有朋友圈,又是如何经营他们的社交网络呢?
答案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加风雅。
古人不能在社交媒体点赞,但却能以诗为柬、以酒为媒,通过诗会、雅集等活动形成独特的社交圈。
这种以诗会友的传统,其实早在先秦就已经萌芽了。春秋战国所流行的“当筵歌诗”“投壶赋诗”,堪称中国历史上最早形式的“诗歌竞技”。此后数千年间,诗酒唱和慢慢成为文人间的风雅传统,成就文坛佳话无数。
早期的文人聚会是啥样的?
文人聚会的传统历史悠久。先秦时期,政治权力与文化知识主要集中于贵族及士人阶层,宴饮赋诗成为他们聚会交往中的重要娱乐方式。《春秋左传·昭公十二年》记载,当年齐侯、卫侯和郑伯到晋国,拜贺新君即位。席间行投壶之礼,赋诗助兴。中行穆子举箭而歌:“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投中了,轮到齐侯。齐侯举矢接其茬而歌:“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由此可见,“当筵歌诗”是当时聚会活动的亮点。
西汉时期,诗会的形制逐渐显现。《西京杂记》记载:“梁孝王游于忘忧之馆,集诸游士,各使为赋。”汉景帝的同母弟梁孝王刘武性喜结交四方豪杰,他大兴土木,修筑梁园(又称“兔园”“东苑”等),延揽宾客,为梁园之游。唐朝诗人李白有诗云:“一朝去京国,十载客梁园”,说的便是这一典故。据载,梁园中“有落猿岩、栖龙岫、雁池、鹤洲、凫岛。诸宫观相连,奇果佳树,瑰禽异兽,靡不毕备”。(《西京杂记》)梁园之游的参与者多是文士,枚乘、司马相如、邹阳、庄忌、公孙诡等人都是梁孝王的座上宾。司马相如的《子虚赋》《美人赋》,枚乘的《梁王菟园赋》《柳赋》,邹阳的《酒赋》《几赋》等文章都是这一时期所作。不过,“梁苑之游”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文人聚会,它还承载着政治功能。梁孝王主办诗会,意在壮大声势、招贤纳士;而文人们参与这种雅集,也多出于结识权贵的现实考量。
及至汉武帝时期,诗会变成了另一番面貌。汉武帝元封三年(108),“柏粱台”建成。相传,有一天,汉武帝在柏梁台大宴群臣。席间,他下令所有俸禄二千石以上的官员,每人即兴赋诗一句,共同联句成篇。最终,包括汉武帝在内的二十余人共同创作出了一首《柏梁台诗》。首句是“皇帝曰:日月星辰和四时。”接着是“梁王曰:骖驾驷马从梁来。”又有“丞相曰:总领天下诚难治。大司农曰:陈粟万石扬以箕”等等。此时的诗酒唱和变成了官员的例行公事,而集会上所创作的诗歌也是“应制诗”,多用于歌咏升平。柏粱诗体便是来源于这一典故。
“雅集”因何而“雅”?
魏晋时期,雅集成为诗会的主要形式。什么是“雅集”呢?它实际上就是文人雅士吟咏诗文的集会。雅集的内容不仅限于谈玄论道、赋诗属文,更延伸至宴游赏乐、游戏竞技等多种形式,兼具风雅与趣味。席间文人多好即兴创作,点评切磋,也促成了文学的发展。《世说新语》中便载有多场魏晋名士的雅集盛事,如西晋名士的洛水之游、东晋渡江士人的新亭宴饮(见《言语》)、王导府中的玄谈清会(见《文学》),以及桓温主持的三月上巳诗会(见《排调》)等,皆为其例。
西晋石崇的“金谷会”堪称后世雅集的典范。言及石崇,大部分人最熟悉的还是石崇与人争豪的故事。《世说新语·汰侈》记载:
“与贵戚羊琇、王恺之徒竞相高以侈靡,而崇为居最之首,琇等每愧羡,以为不及也。”
“西晋第一首富”石崇在河阳金谷涧修建了一座别墅,这就是金谷园。元康六年(296),石崇为征西大将军王翊饯行,与众好友昼夜游宴,席间,所有宾客赋诗述怀,不能作诗的人要罚酒三斗。会后,石崇把众人的诗作收录成集,命名为《金谷集》,他还亲自撰写了轰动一时的《金谷诗序》。此次宴集之后,金谷园就成了文人聚会的场所,石崇与潘岳、左思等人常在此谈古论今,吟诗作赋。于是,一个文学群体就这样形成了,史称“金谷二十四友”。
除了金谷会,兰亭雅集在历史上也久负盛名。据《世说新语·企羡》记载,“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欣色”,可见兰亭雅集在初创之时或许有摹仿金谷之会的意味。东晋永和九年(353),王羲之、谢安、孙绰、王凝之、王徽之等名士会于会稽兰亭,可谓是“群贤毕至,少长咸集”,他们通过曲水流觞、吟咏赋诗来体玄悟道、畅叙幽情,成诗数十首。之后,王羲之将诗作汇集成编,并乘酒意挥毫作序,终成那篇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集序》。
可以说,魏晋时期的文人雅集极大地推动了诗歌创作的繁荣。这一时期的文人善于捕捉并抒写自然之美,山水之趣成为雅集诗文中常见的主题。值得留意的是,此时能够主导并参与这类雅集活动的,多为高门士族——他们不仅拥有文化话语权,更凭借其地位与财力,为文人雅集的兴盛提供了不可或缺的支撑。
诗酒唱和中的社交
如果说魏晋文人的诗酒唱和仍带有某种超逸世外的理想色彩,那么唐代文人则是真的将它融入了日常社交中。
唐朝的皇帝大多颇具文艺热情。唐高祖武德四年(621)设置修文馆,后改名为弘文馆。它不仅是藏书之所,也是皇帝招纳文学之士之地。而太宗本人雅好诗文,这自上而下地引领了一代风气。事实上,早在身为秦王时期,太宗便与杜如晦、房玄龄等十八文士欢宴畅饮、行令吟诗。
初唐盛唐时期,宫廷中的诗酒唱和尤为频繁,与此同时,这一风气也迅速从宫廷传布至士人阶层,在文人士大夫之间广泛流行。许多文士在朝堂之外仍频繁组织集会,以诗会友,以酒寄情。例如盛唐时期的吴筠,长于著述,常在剡中与越地文士举行诗酒之会。他们所创作的诗歌流传至京城,名动京师。
另一方面,文人通过这类集会积极拓展交际网络、巩固情谊,他们的热情也进一步推动唐代文人集会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多样形态。无论是传统节气还是岁时佳节,一些志同道合的文士经常依此为契机相聚,创作了不少诗作。唐代大历年间的“浙东诗人群”就曾创作《忆长安十二咏》,分咏从一月到十二月的长安,足见其雅趣。
除了集会时间,唐代文人集会的场所也是非常多元的。从宫廷盛宴、京都名园,到地方州郡、山寺幽林,乃至寻常的私人宅院,皆可见到诗酒唱和的场景。
天宝十四载(755)二月,独孤及自华州入长安,与好友薛华、裴冀、郑衰等相聚。清明前一日,薛华备好佳肴美酒,在官署厅堂中宴请裴冀、郑裒、独孤及等人。众人斟满酒杯,自中午畅饮至子夜,在花荫下促膝而坐,于月色中即兴赋诗。清明后第三日,几人换上春装,意欲再续前约,择一良辰美景重聚。于是裴冀作东,再次举办宴集。席间作诗云:“上天垂光兮熙予以青春,今日何日兮共此良辰。与君觥浊酒而藉落英兮,如年华之相亲。蹇淹留以醉止,孰云含意而未申?”
中晚唐,文人集会的规模虽不及初盛唐时盛大,但诗酒唱和的风雅传统仍在士人群体中绵延不绝。白居易与元稹同在长安期间,便常与李绅、李建、庚敬休等人往来唱和,形成了活跃的诗友圈。他们常常聚于一处,或宴饮赋咏,或诗文酬答。元稹在《江楼月》《亚枝红》《酬乐天吟张员外诗见寄因思上京每与乐天于居敬兄升平里咏张新诗》等诗中,皆曾追忆当年在京师与诸友诗酒交游的旧事,字里行间充满对往昔的怀念。
即便到了晚年,白居易仍组织雅集活动与诸位好友相聚。唐武宗会昌五年(845)春,他邀约六位老者同游山林,饮酒赋诗,史称“香山雅集”或“九老会”。此次雅集堪称中晚唐时期颇具代表性的文人雅集之一。席间七人皆年逾古稀,最长者胡杲已89岁,其余依次为吉皎88岁、刘真87岁、郑据85岁、卢真82岁、张浑77岁,而七十四岁的白居易则是其中最“年轻”的文人。他们虽已退离官场,却仍以诗相连、以酒相系,展现出唐代文人终身不辍的交际热情。
纵观唐代,诗酒唱和之风始终绵延不绝。随着科举制度的成熟,大批寒门庶族士人通过考试跻身仕途,形成新兴的科举文人群体,进一步扩大了诗酒唱和的参与基础。上至帝王将相、公卿贵族,下至寒门士子、布衣文人,皆广泛参与其中,彼此唱和往来。诗歌唱和活动逐渐从高雅的文艺活动,演变为文人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社交方式。
唐以后,雅集传统依然盛行不衰。元末昆山富豪兼诗人顾瑛主持的玉山雅集,以其空前的规模与深远的文化影响力,被《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赞誉为“文采风流,照映一世”。
通过诗酒唱和这种独特的交流形式,文人结识了志同道合之人,实现了情感交流,而普通的社交聚会也因为文人的参与而增添了几分风雅的意味。
参考文献:
[1](晋)葛洪撰,周天游校注:《西京杂记》,三秦出版社. 2006
[2](唐)房玄龄等撰:《晋书》,中华书局,1974
[3](南朝宋)刘义庆编,朱碧莲,沈海波译注:《世说新语》,中华书局,2018
[4]田旭中:《古代著名的文人雅集》,文史杂志. 2021 (02)
[5]付林鹏:《古代文人聚会的雅与趣》,人民论坛. 2022 (Z1)
[6]吴在庆:《论唐代文士的集会宴游对创作的影响》,厦门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3 (05)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国家人文历史,作者:成千,编辑:胡心雅,主编:周斌,校对:火炬、李栋、张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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