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新闻客户端 徐子涵
前童古镇,一处来过很多次的本地景区。每当我置身于此,就觉得红尘深处的喧嚣,同这里并无关联。
家家连流水小桥,户户通卵石曲径。民宅、书院、祠堂各具风姿;老街、亭台、牌坊交相辉映。青藤白墙黑瓦,石头镂花窗户,雕梁画栋门楼。
用手掌抚过老墙的砖石,指尖触到因风雨洗礼遗留下的细碎裂纹和深浅不一的印痕时,心,仿佛在极富质感又略带粗糙的墙体上,慢慢摩挲。
走过挂满大红灯笼、由卵石铺就的窄小巷弄,心会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的感召,沉浸在古镇的怀里——徜徉。
初冬的午后,阳光甚好,天空蔚蓝得犹如清水洗尘,还有柔嫩的云彩软绵绵附着。光斜斜地洒落,似乎能照亮古镇的每一处坎坷;风静静地吹拂,大约带走了胸膛仅存的阴翳。
我们大部队,分成五人一小桌,团团围坐在毕设小院里。院中,诱人垂涎的烤全羊被炭火炙烤得滋滋作响,泛黄到流油的肥硕羊肉上,金光闪闪的乳浊状油汁,顺着烤炉的碳板一滴一滴渗漏。
扑面而来的鲜美咸香,直滚滚地撞入鼻腔。它香得太过豪壮霸道,以致于让人沉醉在唾手可得的盛世幸福中。抓着鎏金飘香的羊腿,一把扯开上边烟火滚烫、遍洒椒盐的肥肉,资深老饕也顾不得吃相,大快朵颐。
一顿风卷残云之后,我们开始恢复优雅、围炉煮茶。烤奶罐里面漂浮着圆溜溜的红枣干、芬芳的玫瑰花以及小舟似的茶叶片,它们似乎牵着彼此的手,在牛奶的海洋里惊鸿共舞。
碳烤栗子在碳网上“啪”地一声爆裂开来,那个瞬间,棕褐色的栗壳仿佛朵朵鲜花怦然绽放,裸露出里面果实饱满的金黄色栗肉。
此刻,大家伙都静下心来小火慢烤,等待一罐奶茶沸腾至香雾氤氲,院角银杏叶如青衣随风翩跹,纷扬了一季相思为谁情长。温吞炭火会以自身的燃烧,让奶茶寒凉的心安暖生香,同样,金黄杏叶也会以生命的飘零,令无法相守的人同沐秋光……
慢下来的时光,滞缓而幽远。最适合饱餐之后漫无目的、放空身心悠游。我们沿着主街直走,一个转角处,只见一位身着藏青蓝粗布工作服的篾匠师傅,正埋头干着手里的活计,聚精会神的他丝毫没有意识到旁人的到来。粗糙的手指好似蝴蝶灵巧翻飞,将一根根细似面、长若绳、薄如纸的竹条编织出想要的器型。
看他的技法烂熟于胸,忽然想起前童古镇有位名叫杨维炉的竹编工艺传承人。我才忍不住询问:“您是杨师傅吗?”
“是的。”老人笑应一声。没抬头,专注的目光仍紧紧跟随手中的竹条。
原来这位就是杨维炉师傅啊,我心中暗自纳罕。他身材不高,老旧的黑框眼镜,饱经沧桑的面容和身上穿的服装一样简朴。
“我听闻您好像还在这儿开了家竹编博物馆,可惜还没去过。这年头,干竹编的年轻人应该不多了吧,感觉都快失传了。”我穷追不舍打听。
老人听后,笑意盈盈地抬起头道:“你说的展馆,就是我儿子在打理,我已经把这门手艺传给了他。现在还准备在北京也免费开放一个。对了,如果你想看,沿着这条街旁的水流一直走,再往左拐,就能看到一个叫诗路竹韵的地方。”
我向老人道谢挥别后,他又立马低下头全心全意投入工作。他就这样,把人间的风雪,也编织进竹条。也许吧,一生有爱,芳华自在。那佝偻的身子,在工艺品琳琅满目的店铺里,显得矮小。而这些由竹制成的器物,或精巧雅致,或朴拙古韵,或乡土气息浓厚,或紧跟潮流创新,它们,无疑就是活着的非遗!
是啊,记得作家汪曾祺曾经说过,人这一生,确实要用心爱着点什么,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
继续沿着密如蛛网的古老街巷前行,恰好见到有一位老人晒太阳独坐,低头沉思之余,偶被过客哒哒的脚步声所吸引,抬首望望过往的游人,紧接着又放逐自己的灵魂在天地间畅游。
过去,现在,将来,都可以是他考虑的对象。思绪就像飞絮般随风飘荡在无尽的时间轴上。人是自由,心亦自由!
这一方精致的诗意空间,历史悠久、文化积淀深厚、地理环境独特,看似微小的古镇,实则远胜山川无数。
人不戴桎梏,心没有束缚。我甚至会思量——除了温情和静谧,便再不会有令这座看惯风雨的古镇,为之动容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