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年前被丈夫推下悬崖后幸存的孕妇，竟然还在离婚诉讼阶段？王暖暖(化名)离婚案迟迟不能开庭的消息引发关注。

2019年6月9日，怀孕5个月的王暖暖在泰国旅行时，被丈夫俞某冬从34米高的悬崖推下。王暖暖奇迹般被救活。2023年6月，泰国皇家法庭公布终审判决结果，俞某冬因蓄意谋杀未遂罪被判处有期徒刑33年零4个月。

直到刑事案件终结，2023年9月，王暖暖才向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法院提起离婚诉讼。

1月15日，柳锦目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由于该案立案一年多，开庭尚无消息，当事人通过媒体表达诉求。由于被告在泰国服刑，该案需要进行域外送达。柳锦目从南京市秦淮区人民法院获悉，目前外交部门正在沟通此事。

离婚案被告在境外服刑，这婚到底如何离？相关专家认为，基于保障公民的婚姻自由，这场跨境离婚案会有一系列程序，要给司法机关一些处理的时间，但并不代表“离不了婚”。

首要问题：送达

“婚姻的自动解除只有一种方式，那就是一方当事人死亡。所以，即便丈夫对妻子实施了谋杀的行为，只要双方没有离婚，在法律关系上，二人仍为夫妻。”湖南天地人律师事务所律师熊麒说。

而离婚又只有协议离婚和起诉离婚两种。

在我国大陆地区，离婚案一方当事人在服刑时，起诉离婚很简单，“法官和律师都去监狱开庭，或者法官律师都在法院，通过视频连线身处监狱的被告，即可完成开庭。”熊麒介绍。

王暖暖此前在直播中透露，丈夫俞某曾提出过离婚，但要求给他3000万元才能签字。她完全无法接受，但她起诉离婚，又遇到法律程序上的难题。

由于俞某在泰国服刑，诉讼离婚开庭首先面对的，是司法文书的域外送达。

湖南师范大学法学院教授、湖南省法学会家事法学研究会副会长王葆莳介绍，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七十四条规定，人民法院对在中华人民共和国领域内没有住所的当事人送达诉讼文书，可以采用十种方式，其中四种适用本案。

分别为：(一)依照受送达人所在国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缔结或者共同参加的国际条约中规定的方式送达；(二)通过外交途径送达；(三)对具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国籍的受送达人，可以委托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受送达人所在国的使领馆代为送达；(四)向受送达人在本案中委托的诉讼代理人送达。

第二百七十四条还规定：不能用上述方式送达的，公告送达，自发出公告之日起，经过六十日，即视为送达。

“泰国不属于海牙送达公约的缔约国，所以不适用公约的相关规定。但是我国已经跟泰国签署了司法协作的协议，根据协议，泰国的官方尤其是司法服务机构有义务转交我们的送达件。

“《中华人民共和国和泰王国关于民商事司法协助和仲裁合作的协定》规定的司法协助机关称为中央机关，中央机关在我方面系指司法部(司法协助局)，在泰国方面系指司法部(司法事务办公室)。”王葆莳说。

因为有以上送达方式，王葆莳认为，送达并不是很困难。

广东省深圳市律协宪行委副主任廖曜中律师也认为，就本案而言，如果羁押中的被告拒绝委托律师参与离婚纠纷或拒不配合中国司法，完全可以适用“公告送达”。

王暖暖代理律师柳锦目介绍，他从秦淮区人民法院获悉，该案已层报最高人民法院，通过外交送达的方式，最高法正在与外交部门沟通。但原告尚未接到各方沟通情况的反馈。

核心问题：出庭

在王葆莳看来，与送达相比，怎样解决离婚被告出庭的问题，更加重要，“可能需要使领馆做工作促使被告配合”。

根据法律规定，离婚案当事人原则上应当出庭。

王葆莳介绍，关于当事人出庭，可以委托律师办理。根据民事诉讼法的规定，不能表达意志的无行为能力的离婚当事人可以不出庭，由法定代理人或者委托诉讼代理人出庭参加诉讼；能表达意志的完全行为能力的离婚当事人确因特殊情况无法出庭的，可以委托诉讼代理人出庭参加诉讼，但其本人必须向法院提交关于离婚内容的书面意见。

王葆莳认为，可行的方案有：一、向最高院、司法部和外交部反映问题，恳请驻泰国使领馆办理送达并做好被告的思想工作，配合出具代理手续，委托国内律师参加诉讼。二、更便捷的方式就是我国司法机关和泰国司法部门联络，看是否可以实现视频开庭。

王暖暖曾公开表示，俞某索要3000万元才愿离婚，双方协议离婚无果。1月15日，澎湃新闻记者试图联系俞某的母亲了解情况，但其母拒绝了记者采访。

根据我国民事诉讼法第147条规定，被告经传票传唤，无正当理由拒不到庭的，或者未经法庭许可中途退庭的，可以缺席判决。熊麒认为，“被告在境外服刑，是否属于正当理由，以及被告是否会借此情形拖延诉讼，都有待进一步解释与观察。”

柳锦目告诉澎湃新闻，目前他和法院沟通的初定方案为视频开庭，“但最终能否实现，仍是未知数”。

最终问题：判决

在抖音直播中，王暖暖表示，她因为要给新生的孩子上户口，而意识到没离婚带来了影响。

2024年8月，37岁的王暖暖通过辅助生殖技术生下孩子。2019年她坠崖时怀着胎儿，因需手术治疗已引产，并被医生诊断失去生育能力，但她再次创造“奇迹”。

1月15日，王暖暖告诉澎湃新闻，现在孩子的生物学父亲显然不是俞某冬。

柳锦目介绍，当地户籍部门正按照非婚生类型为王暖暖的孩子办理户口，目前仍在审批中。

湖南一位资深派出所民警介绍，根据政策，非婚生育、婚内出轨生子等，均可以正常上户口，“在湖南，可根据医学出生证明展示的相关信息登记户口，并不是孩子的父母双方都必须填写，对于那些没有说出孩子亲生父亲的，我们也可以通过谈话登记材料而予以上户”。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王暖暖表示，与俞某冬存续的婚姻还给她带来其他很多困扰，“之前有去婚介所，也试着有去找对象，但是人家都觉得你没离婚找对象，就不符合条件。我现在做自媒体，也是刚开始，还没什么盈利，以后万一有比较好的收入，未来也没有办法明确是不是夫妻共同财产。”

作为资深婚姻律师，熊麒很理解王暖暖这种心态。“这种情况下的婚姻，确实有潜在的、看不到的风险。把风险排除干净，是正常想法。”

“婚姻主要涉及人身权利，其次是财产权利。婚姻关系无形中牢牢把两人捆在一起。一方未来的生活、工作，均与另一方会发生联系。我国是一夫一妻制，双方不离婚，另一方无法再婚。同时，在婚姻中，财产关系处于随时流转状态，有很多种可能性。比如如果当事人因变故突然离世，一方的财产变成遗产，会发生继承。”熊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