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岭深处的雾,浓得化不开,像一锅煮糊了的米粥,把山峦、树木和那条勉强辨认的小路都吞了进去。我叫吕宇峰,一个自诩经验丰富的户外爱好者,此刻却像只没头苍蝇,在这片混沌里彻底迷失了方向。GPS早就没了信号,指南针的指针疯了一样打转。冷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不是因为累,而是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孤立感。
一脚踩空,天旋地转。我像个麻袋一样顺着陡坡滚落,碎石和断枝硌得生疼,最后重重砸进一片柔软的黑暗中,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鼻腔里充斥着泥土和某种从未闻过的草木清香。我躺在一个简陋但异常干净的茅草屋里,几个穿着粗麻布衣、发髻高绾的人围着我,眼神里有好奇,但更多是一种……怜悯?我试着开口,用普通话问这是哪里。他们面面相觑,然后低声交谈起来,那语言音节古怪,调子起伏很大,我一个字也听不懂,但隐约觉得,这腔调似乎在某个极其冷僻的古汉语研究文献里听到过。
一个被称为“族长”的老者被人搀扶进来,他脸上的皱纹像刀刻的一样深,眼神却清澈得吓人。他示意我跟他走。村子不大,土坯房散落在山坳里,鸡犬相闻,田垄整齐,一派宁静,却静得让人心头发毛。最诡异的是,族长边走边用那种古语夹杂着生硬的、似乎刚学会的现代词汇对我说:“宇峰……外来者……你的路,早已注定。”
我心头一跳,强作镇定:“什么注定?”
他停下脚步,指向村落中央的一座石砌祭坛。祭坛上供奉着一块布满绿锈的青铜残片,形状不规则,边缘锋利。他示意我近前观看。借着夕阳余晖,我看清了上面刻着的几行铭文,同样是那种难以辨识的古字,但其中一行,我认得——那分明是一串阿拉伯数字,清晰地标示着我的出生年月日!而在日期下方,是另一组更令人遍体生寒的数字,一个未来的时间点,旁边刻着一个象征终结的古怪符号。
“这是我的……死期?”声音干涩得不像我自己。
族长缓缓点头,眼神里那种洞悉一切的光芒让我几乎窒息。“循环……无法逃脱。”他喃喃道,“尝试,即是徒劳。”
恐惧瞬间压倒了理智。什么狗屁命运!我吕宇峰的人生凭什么由一块破铜烂铁决定?我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发疯似的朝着来时记忆的方向狂奔。树木、溪流、山石在耳边呼啸而过,我拼尽全力,肺部火辣辣地疼。不知跑了多久,精疲力竭地停下脚步,扶着一棵树喘息。可当我抬起头,浑身的血液都凉了——眼前赫然又是那座阴森的石砌祭坛,村民们静静地围在四周,眼神平静,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演过无数次的戏码。
我不信邪,第二次,第三次……我换方向,做标记,甚至闭着眼睛乱闯。可结果毫无二致。每一次耗尽体力的终点,都是这个该死的祭坛。夕阳一次次落下,晨曦一次次来临,时间在这里失去了线性,我像一只掉进琥珀的虫子,被困在永恒的瞬间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紧心脏。
祭坛中央,有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井口氤氲着若有若无的白气。族长说,那是“归墟”,是循环的尽头,也是唯一的“不确定”。要么,留下接受命运,像其他村民一样麻木地活着;要么,跳下去,面对未知。
看着那些村民逆来顺受的脸,又想起青铜片上冰冷的预言。我宁可粉身碎骨,也不要当命运的提线木偶。深吸一口气,在所有村民沉默的注视下,我纵身跃入古井。
下坠。漫长的、失重的下坠。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无边的黑暗。就在我以为会一直坠落到地狱时,下方突然出现了一点微光。那光迅速扩大,扭曲,变形……最后,定格成一幅清晰得令人难以置信的景象——车水马龙的现代立交桥,霓虹闪烁的摩天大楼,那是我熟悉的城市!它就映在井底清澈的水面上,仿佛触手可及。
我还在下坠,朝着那片虚幻而又真实的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