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四月的天,湛蓝得像刚洗过。可我们这群“中国摄影团”的大爷们一下飞机,就像蝗虫过境,瞬间打破了这份宁静。
“哟,这导游妹子真水灵!”老陈,我们团里最“活跃”的老哥,凑上去就用手机怼脸拍,“美女,结婚没?跟我们回中国享福呗?”
李英姬,我们的朝鲜导游,微笑着后退半步,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先生,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我们伟大的首都平壤。”那笑容,像刻在脸上一样标准。
失控的“长枪短炮”
在万景台少年宫,孩子们的歌舞纯净得像山泉。突然,我们团的老王一个箭步冲上台,相机快门声“咔嚓咔嚓”响得像放鞭炮,刺眼的闪光灯直接把领舞的小姑娘吓愣了。
“禁止使用闪光灯!”李英姬赶紧上前。
“我这设备高级,不闪光不出片!”老王不以为然,回头还得意地炫耀,“这照片发朋友圈,点赞不得刷爆了?”
在凯旋门,老陈非要爬上去比个“耶”;看见漂亮的女交警,几个人围着一通乱拍,嘴里还评头论足。李英姬像救火队员一样四处劝阻,换来的却是我们嬉皮笑脸的“中朝一家亲嘛,别这么较真”。
夜半的“骚扰”与“羞辱”
住在羊角岛酒店那晚,事儿更大了。几瓶酒下肚,老陈拉着韩国产的红酒,非要给李英姬灌“中国酒文化”。被拒绝后,他借着酒劲,掏出个金镯子就往人家手里塞:
“李导,我跟你说,我是真心的……你们朝鲜女人就是懂事,不像国内的,就知道要钱!你跟了我,保证你……”
李英姬的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抽回手,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那双一直保持微笑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怒意:“先生,请您自重!我不是您想象的那种人!”
“装什么装?”老陈觉得丢了面子,嘟囔声全场都听得见,“干这行的,谁不知道谁啊?”
那一刻,整个餐厅安静了。李英姬紧紧咬着嘴唇,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我们当中有人想笑,但更多人的脸上,是尴尬。
最狠的“一刀”与她的眼泪
最过分的是老张。那天他偷偷离队,钻进居民区,对着排队凭票购物的市民、对着略显陈旧的楼房一通狂拍,嘴里还念叨着:“这下可拍到‘真实’的朝鲜了!”
结果可想而知,他被朝鲜安全人员当场带走。整个团队被严厉警告,行程差点取消。
李英姬在代表我们去向她的上级道歉、接受训斥后,回来了。她眼睛红肿,明显哭过。面对我们这群始作俑者,她没有再维持职业微笑,声音带着颤抖:
“各位先生……你们拍一张‘真实’的照片,可能很得意。但你们知不知道,因为我的团队管理失职,今天那个街区的负责人可能会被处分!那些被你们拍到的市民,可能会被调查!你们追求的‘真实’,是用我们的工作和安宁换来的!”
她吸了一口气,眼泪终于还是没忍住掉了下来:“我们展示给你们的,是我们认为最美好、最值得骄傲的国家。这有什么错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们,来证明你们的优越感呢?”
说完,她转身就走。全团死一般的寂静。老张张红了脸,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我们这些看客,脸上也火辣辣的。
尾声:没有反转的告别
最后一天,气氛一直很压抑。老陈和老张都蔫了。临走时,他们凑钱包了个大红包,想塞给李英姬道歉。
她看都没看那个厚厚的信封,只是深深地对我们鞠了一躬,用恢复了平静,但冰冷疏远的语气说:“感谢各位来访,祝你们旅途顺利。”
大巴车发动时,我们透过车窗,看到她正走向旅行社领导的办公室,背影单薄却挺直。我们知道,她很可能要去为我们这一团人的荒唐行为,做最后一次检讨。
回国的飞机上,没人说话。窗外,大同江依旧静静流淌。我们带走了无数张“大片”,却把一份沉重的尴尬、羞愧,以及对一个女孩真诚的伤害,永远地留在了那片我们其实从未真正理解的土地上。
这趟旅行像一面镜子,照见的不是朝鲜的“封闭”,而是我们某些人骨子里的傲慢与无知。我们用金钱堆砌的优越感,在别人的尊严面前,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