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土生土长的苏州人,我对太原的向往,总绕不开晋商票号里的 “汇通天下”,绕不开古城墙砖缝里的黄土气息。
江南是 “小桥流水人家” 的温婉,三晋是 “表里山河” 的苍劲,这两种气质像太极图的阴阳,早就刻在我对中国的想象里。
趁着清明假期,我终于踏上了太原的土地,短短四天,像从吴侬软语里跌进了晋腔的铿锵。只是旅程结束,三个疑问总在心头打转,不吐不快。
一、太原印象:从晋祠古柏到平遥票号
第一站:晋祠
穿过悬瓮山麓的翠色,晋祠的周柏突然撞进眼里 —— 三千年的枝干像被岁月揉过的铜剑,斜斜插在青石板上,树皮皴裂处还渗着湿漉漉的绿。
江苏的园林里,松树总被修得圆融精巧,像盆景里的诗;可这株周柏,生得野,活得烈,连影子落在圣母殿的琉璃瓦上,都带着股 “见了周天子也不弯腰” 的硬气。
圣母殿前的鱼沼飞梁,十字形的石桥架在碧波上,栏板雕刻的龙纹比苏州狮子林的石狮子少了些俏皮,多了些沉郁。
导游说这是中国现存唯一的十字古桥,我摸着冰凉的石栏想:江南的桥是 “画舫摇过柳丝低”,这里的桥,是 “千年风雨踩不垮”。
第二站:平遥古城
从太原驱车一小时到平遥,城墙在暮色里像条蛰伏的土龙。登上城楼时,正赶上夕阳把砖缝里的枯草染成金红色,远处票号的黑漆招牌在风里吱呀作响。
江苏的古镇,比如周庄、同里,总带着水汽的润,青石板缝里长着青苔;可平遥的城砖是干的,踩上去发脆,连空气里都飘着小米面的焦香。
走进日升昌票号,掌柜的蜡像在柜台后拨着算盘,墙上 “汇通天下” 的匾额黑得发亮。
想起苏州山塘街的钱庄旧址,多是 “存银取息” 的温婉生意,哪有这里 “一纸汇票走天下” 的气魄?同行的山西朋友笑说:“当年你们江南的丝绸商,揣着我们的汇票走南闯北呢。”
第三站:双塔寺与钟楼街
黎明去双塔寺,永祚寺的双塔刺破晨雾,砖色在天光里渐变成浅赭。江南的塔,比如苏州虎丘塔,总有点 “斜倚青山看云流” 的柔;这双塔却笔挺,像晋商账房里的两支狼毫,写得笔直。
夜晚转去钟楼街,改造后的老街亮着红灯笼,汉服姑娘举着灯笼走过 “老鼠窟元宵” 的老店,恍惚间像看见明清时的晋商少奶奶提着食盒过街。对比南京夫子庙的夜市,少了些脂粉气,多了点面案敲击的 “砰砰” 声 —— 那是师傅在赶制刀削面。
美食篇:面与肉里的江湖
我们江苏人爱吃米,面也多是阳春面的细、奥灶面的润,可太原的面,彻底颠覆了我的认知:
刀削面:师傅站在锅边,面团在手里转得飞快,铁铲削出的面条 “嗖嗖” 飞进沸水,捞出来拌上番茄鸡蛋卤,筋道得能弹牙。比苏州的龙须面多了股 “硬碰硬” 的爽,像晋剧里的武生亮相。
过油肉:里脊肉裹着淀粉炸得金黄,再和蒜苔、木耳爆炒,油香里带着醋的酸鲜。江苏的红烧肉讲究 “浓油赤酱” 的绵,这过油肉却 “脆里藏嫩”,像晋商谈判时的外刚内柔。
头脑:凌晨五点的老字号里,一碗 “头脑” 端上来 —— 羊肉、黄芪、藕片炖得稠稠的,配着帽盒(一种酥饼)吃。初尝时觉得古怪,可越吃越暖,像裹着老棉袄坐在热炕头,比苏州的藏书羊肉汤多了层药香的厚重。
连街头的灌肠(荞面做的小吃)都带着劲,浇上蒜水和辣椒,酸辣得直咂嘴,哪像江南的糕团,总甜得温吞。
三大疑问:票号、古城与北方的魂
离开太原时,包里塞着平遥牛肉、太谷饼,还有晋祠买的周柏书签。江南的水是绕指柔,太原的土是百炼钢,四天行程,像读了半本没标点的晋商账簿,字里行间都是硬气。
下次来,想在平遥古城住一夜,听城墙外的风,把票号的故事吹进梦里 —— 说不定能梦见晋商的驼队,正从黄土坡走向江南的烟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