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豹变 (ID:baobiannews),作者:詹方歌,编辑:邢昀,原文标题:《这届年轻人,趁着长假去「清修」》
住在山间民宿吃粗茶淡饭,穿素净的白衣,清晨在鸟鸣蝉鸣中起床打太极或在山间散步,这是大部分生活在水泥丛林的都市人对于避世生活的想象。
快节奏的生活、越来越大的精神压力,让人们渴望短暂逃离,短期进山的清修活动逐渐流行,成为部分年轻人调节身心的方式之一。
据《豹变》了解,市面上的清修营并无时间限制,最短仅需三天,更像短途旅行的一种形式。包括国庆在内的法定假日,不少道观、寺庙都有类似的活动。付费的清修营之外,不少寺庙也在招募义工——几乎不需要付费,但要义务劳动。
和人们印象中白发飘飘、仙风道骨的修行之人不同,清修活动开始吸引越来越多的年轻人。
有人将义工作为人生的小假期,重新找到了事业方向;有人只想躲进山里住几天;有人在紧张的考研复习中为自己“松松弦”……
年轻人的焦虑,真的能在清修里解决吗?
大山里的清修营
今年6月,小玉带着妈妈报名了位于武当山的一个清修营。三天两夜的行程中,不仅包含了武当山的游览、相关文化、国学内容的讲解,还有古琴疗愈、冥想、太极、香包制作、正骨等行程。
小玉说,制作香包的材料都是清修营的老师在当地采集的中草药,山中的餐食也都是当地的农家菜。道家文化不要求忌荤,小玉印象最深的是一道香菇炖鸡:“你一喝就知道,不是那种预制菜,也不是味精鸡精,就是纯天然的鲜鸡汤味,加上蘑菇,真的鲜掉眉毛。”
在山中民宿的两晚,她睡得很沉、很安稳。“人在那种清净的环境里,睡眠质量会大幅提升,睡醒之后也不会疲乏,是非常轻松的一觉。”同样参加过清修营的煦安也有类似的感叹:
“山里有蝉鸣,第一天还是有点受不了,后来就变成白噪音了。”她说。
从现实层面的体验来看,清修营很像是加强版的乡村体验两日游,对于想要深度亲近自然,又没有体力在周末去山里徒步的都市人来说,它是不错的选择。“行程强度不高,也很适合中老年。”小玉说。
煦安和小玉选择的清修营单人价格都在2000到3000之间,包含食宿、小交通和各种体验项目和课程。《豹变》咨询到的另一份普陀山类似清修行程的三天两晚价格则为2000元左右等。无论武当山还是普陀山的清修营价格中,均不包含大交通。
携程信息显示,今年11月飞往日本的大阪、京都、奈良的三天两晚游价格约为2800元,包含北京往返机票。如果不包含大交通,费用只需1100元左右。
对比下来,清修营的价格堪比一些出国定制旅行。这样的价格之下,住宿和餐食条件自然不会差。
不过,想要参加清修营的人们,基本不会只抱着休闲一个目的,更多是希望得到精神滋养。
小玉和煦安都提到,自己在清修营中遇到了不少年轻人,不少是长期处在焦虑的工作中难以放松,或者刚刚毕业,或者结束一份工作,对未来感到迷茫,希望能在旅程中找到慰藉。比起课程本身,在当地遇到的修行之人给了这些年轻人更多的精神力量。
煦安提到,古琴疗愈课程中,演奏古琴的顾道长不仅在相关文化上造诣颇深,还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不少国外友人慕名而来,向他求教。他还会定期去法国进行文化交流。“他之前是小学英语老师,也是英专生。”煦安说。
“我们住的民宿有两个大露台,面对着开阔的大山。”小玉回忆,自由活动的时候,她看到一位女道人在露台上面对着群山吹箫,大约两三个小时没有走动。“这些修行之人似乎跟我们这种世俗中人不太一样,眼神非常坚定沉稳。”小玉说。
无论弹古琴的还是吹箫的,都向年轻人们展示着另一种人生的可能性。涉世未深的年轻人们往往循规蹈矩地求学、工作,人生像齿轮一样一刻不停运转。或许能够借此看到其他人过着截然不同的人生,本身就是一种慰藉。
生活的逗号
煦安在武汉一家车企做市场,工作很忙,晚上八点下班是常态,有时还要更晚。“我想跳出日常,给自己增加一种生活体验。”提到去清修营的初衷,她说。
山间的生活是惬意的,但国学课程并不适合每个人。“我们上课的地方距离民宿就几步路,中间有点听不太进去了,刚好有个工作任务,我就以工作为由有半节课没上。”她说。虽然清修营没能让她完全逃离工作,但短暂缓解了对工作的厌恶,也算另一种形式的解。
小玉现在的职业是瑜伽自媒体博主,这是她喜欢的工作。两年前,她也和绝大部分刚刚进入社会不久的年轻人一样,处在深深的迷茫之中。
疫情前,跨境电商行业蓬勃发展,小玉主要做亚马逊美国站的运营,凌晨两三点钟熬夜调广告是常事,工作虽然辛苦,但报酬绝对丰厚。工作六七年,小玉在广州安了家。
随着疫情的到来,跨境行业急转直下,收入大打折扣。“光是底薪,每个月固定到手的就降了50%,提成部分更是没有多少。”小玉说。运营的工作都大差不差,谈不上喜不喜欢,薪资也开始下滑,她不知道是否还要继续。
“人有的时候成长太快不一定是一件好事。因为你搞不清楚是你自己实力造就的,还是当下的机遇造就的。”此刻回看当初的经历,小玉说。在那个迷茫的当下,她请了一周的假,去寺庙做义工。
和清修营不同,这类寺庙道观的义工活动要么不收费,要么只收取相当少的费用。但参加者需要帮忙干活。比起清修营,不少年轻人更愿意选择这样的活动。他们笃信,更低的商业化程度也意味着更接近那个未知的信仰。
小玉被分配到请香处,在这里,她看着人们为逝去的亲人超度;也有修行之人虔诚叩拜;还有一个年纪很大的老奶奶拿着一杯瑞幸来到寺庙……某种意义上,那里浓缩着人生百态。
“人有欲望才会来这里烧香拜佛。他们来这个寺庙也是想找一个支点,我也是。”她说。
未来要做什么样的职业、人生价值又该如何体现,带着这样的问题,小玉向寺里的师父请教。
“师父说你相信算命吗?我说信啊。师父说,你把手伸出来,握紧。他说对,这就是你的命。他还说了三个字:信、愿、行。你带着信念,按自己的信念和愿望执行,就会获得你想要的东西。”道理是朴素的,小玉至今记忆犹新。
今年,小玉和同做义工的女孩子一起重新回去看望师父。当时,小玉的同伴正在艰难准备考研,义工间隙还要拿出单词来背。如今,同伴如愿考上研究生,她也找到了新的事业方向,那次的义工经历成了她人生的转折点。
运营与传承之间
实际上,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在工作和进取之间选择上香”,也让寺庙经济成为一些地方文旅中的关键。因为这些寺庙、道观本身所在的位置就是著名的文旅景区,过去经济效应主要在门票、景区内的交通费用和香火收入等,如今也拓展到文创消费,或者清修、禅修等文化体验上。
比如南京鸡鸣寺的各种手串、香包等文创产品,深受年轻人喜欢,还有樱花雪糕,以及全植物奶油的佛系奶茶,每日出售量不低。
年轻人的用脚投票,也倒逼寺庙道观革新,推动了讲经、禅修、茶道、古琴等传统文化内容以更现代、更易接受的方式呈现,形成一些深度体验模式。
不收费的义工、收费的清修营,对于受众来说各有价值,无可指摘。只是两种形式背后,其实引出了一个值得探讨的问题:寺庙、道观如何在运营与传统文化传承之间取得平衡?
另有参加过清修营的营员告诉《豹变》,自己遇到了引导付费的“附加项目”:上命理课时,“大师”对营员表示,自己在外面给人算一生的命运要5000元,在清修营里只要1000元。清修营中不少人本就处在迷茫时期,很容易就被鼓动消费。
近年来,部分寺庙因过度商业化运营引发公众讨论。尤其是此前少林寺发布通报,前任住持释永信涉嫌刑事犯罪,挪用侵占项目资金寺院资产。据《第一财经》报道,在释永信的运营下,少林寺的商业版图横跨文化、餐饮、药品、服饰、演出等多个领域,注册多个公司和商标。
2025年6月30日,中国佛教协会发布的一份管理办法显示,汉传佛教活动场所不得对禅修活动以任何方式进行商业化运作。不过,对道教或其他流派的佛教对此似乎并没有明确规定。
理想的平衡状态应是:以适度的商业运营为手段,以文化的传承与传播为核心目的。
实际上,有问题的并不是商业化,而是人,失控的、唯利是图的商业化才是问题根源。
煦安说,师父每天清晨起床打坐,行事也尽可能传递善意。不带清修营时,师父在武当山下经营自己的文化体验机构,包括正骨、香包制作等相关的周边产业。而上文提到的顾道长则是拥有大量粉丝的“网红道长”,其同样在利用社交媒体为清修营引流。小玉坦诚地表示,自己选择武当山清修营,也有崇拜“大V”的心态。
修道之人也要吃饭,而对于普通人来说,所谓清修营或义工,更多是提供给人们一个重新整理自己的契机。平静的时光里每个人能获得什么,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
(应受访者要求,文内均为化名)
你国庆假期有什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