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中国旅游报)
转自:中国旅游报
□ 毛琼琴
冬日的广西,如果不刮风下雨,天空有时好得像是一块丰收的棉花地,挤满一朵朵的白云。这时节,地里的庄稼都被收走了,田里的稻茬画出悠长的垄线,像一串串落在大地上的宝石项链。晒干的稻秆由金黄变成浅黄,气味微甜而芳香。人们把稻秆一层层地垒成一个个垛,圆圆的,像蒙古包。做完这些,意味着一年的农活忙完了。从农忙到农闲,从播种到收藏。冬来了,年也来了,人们要欢欢喜喜地“过苗年,打同年”了。
苗年,是广西融水苗族自治县的重要节日,“打同年”是传统习俗,意为走亲戚、交朋友、结兄弟,参加活动的村民们都互称为“同年”。去年,我在梦呜苗寨,作为游客参加了这场热热闹闹的苗族盛会。
“打同年”不是简单的见面寒暄,流传下来的苗族文化注重礼节,讲究礼到情谊到。隆重的仪式必不可少,有“邀同年、迎同年、领同年、围同年、吃同年饭、送同年”6个环节。苗族没有自己的文字,苗族文化通过语言、歌舞和图腾传播。苗族的朋友绘声绘色地告诉我,芦笙是社交的媒介,“邀同年”的仪式是芦笙比曲,主寨的“同年”去到客寨,把自己诚挚的心意,通过芦笙吹出的昂扬曲子传递到对方的耳朵里、心坎里,客寨“同年”也吹响芦笙,答应邀约。
“邀同年”的情景,像许多美好故事的开端一样,让人充满幻想。我很喜欢这种古老的社交方式,有着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浪漫,仿佛抑扬顿挫的芦笙旋律已在耳边响起,婉转细腻的情感正等待我接受。
到了约定好的日子,客寨的“同年”敲着锣,打着鼓,浩浩荡荡地来赴约了。主寨的大门前,除了盛装迎接的“同年”,还有香飘四溢的拦门酒。拦门酒,是苗族人待客的最高礼节,和芦笙比曲有着异曲同工之意,表达的是像酒一样浓烈的好客之情。
锣鼓声越来越近,围观的游客渐渐增多,大门前像一个喧闹的集市,“迎同年”正式拉开序幕。客寨打头来的是一对红黄狮子,它们在装饰着苗族图腾的三轮车上,时而摆头,时而眨眼,既威风凛凛,又调皮灵动。敲锣和打鼓的“同年”并排着,鼓声“咚咚咚”,锣声“锵锵锵”,响声把节日烘托得无比喜庆。再往后看去,俨然有一种开幕式运动员进场的即视感:旗手高高地举着红黄相间的旗帜走在前面,背着各式芦笙的男“同年”紧跟其后,女“同年”则手持彩帕压轴出场。
到大寨门前了,年长的“同年”用苗语对着迎酒词和谢酒词,他们唱着:“美酒敬好友,这是一杯欢迎酒,是一杯祝愿酒,也是一杯同心酒。喝下的是酒,是情,是同年之间实实在在的凝聚力。”我也随着人群加入队伍里,接过“同年”递来的拦门酒,也接住了他赠予的好运气。这是一杯低度的糯米酒,里面加有蜂蜜,喝进嘴里,甜蜜瞬间涌上心头。
“围同年”的仪式是“吹笙踏舞”,苗族有“芦笙响,脚板痒”的说法。当芦笙响起来,踩堂舞就跳起来了。这是一场融合“器、乐、歌、舞、饰”为一体的视觉和听觉的盛会。在寨子里的芦笙坪,主寨“同年”围着芦笙柱形成一个圈,男吹芦笙,女跳舞。客寨“同年”也吹着芦笙跳着舞,牵着牛和羊,抬着猪头和酒坛,挑着酸肉和酸鱼,绕着芦笙柱转圈圈。圈代表着圆,圆是具有美好寓意的文化符号。一是顺应天圆地方,二是象征圆满之意。苗族在进行仪式表演时,大多也是围圆而唱,围圆而舞。
芦笙作为演出的道具,是乐器,也是独具匠心的艺术品。芦笙音管由竹子做成,笙斗则是木制。《乐府杂录》中记载:“笙者……象凤翼,亦名参差。”人们演奏的芦笙大小长短不一,远远望去,真像是画里展翅的凤,飞到了人间。每把芦笙奏出的旋律各不相同,融合在一起又特别悦耳动听。如果细听,仿佛能听见风过竹林,泉水击石,牛铃叮叮,翠鸟轻鸣的各种旋律。
踩堂舞的舞步较为简单,主要以双脚的踢、踏为主。许多游客被吸引,纷纷加入跳舞行列,有系着花丝巾的阿姨,也有换上传统服饰的小孩。我特别喜欢苗族的银饰,从戴到头上的银帽、到戴在手上的镯子,从颈上的项圈、到衣物上银片的点缀,每一样都令我着迷。它们是四季长开的花,是从《诗经》里走出来的字,银闪闪的美惊艳着时光。我拉着“同年”的手,在全场“呀呜”的歌谣中踢踏着双脚,尽兴地感受“百顶银帽争相艳,千把芦笙奏欢歌”的精彩。
玩累了,准备“吃同年饭”。由数张小方桌拼成了大长桌,桌上铺着整洁的桌布,摆着干净的碗筷,大骨汤在锅里“咕噜咕噜”地冒出热气。在一声声“菜来了”的吆喝中,一道道苗族特色菜肴被端上桌。苗族有“无酸不成席”的说法,他们往簸箕里铺一张芭蕉叶,摆上彩色糯米饭、酸鱼、酸肉、腊肠,还有苗族的各种酸菜。我是第一次吃酸肉,经油炸过的酸肉外皮香酥松脆,内里的肉爽滑细嫩,酸味恰到好处。
吃过宴席后,客寨“同年”要告辞回家了。“送同年”意在礼尚往来,不能让“同年”空着手回家。喝了送别酒,还要送上糯米、禾把、手帕、酸肉,我也拎着购买的酸鱼,走上了回家的路。
“打同年”的习俗像一束古老的月光,穿过漫长的时空,照耀着苗寨中的人们。今年,苗寨“打同年”的仪式又如火如荼地拉开了序幕,我好像已经听到了芦笙吹响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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