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秋,总带着种沉甸甸的温柔。缙云山下的稻穗垂了腰,嘉陵江边的风染了桂香,而在迈进酱油的老作坊里,陶缸沿正凝着薄薄的酱色露珠——这是秋酿酱油最动人的模样,暖黄的日光漫过木架,把百年的酿酱技艺,晒得愈发醇厚。
迈进酱油的秋酿,是从“等一场好秋”开始的。老匠人说,酿酱得看“秋膘”,要等白露过后,昼夜温差稳在10度上下,空气里的湿度刚好挂得住水汽,才敢把泡透的黄豆下缸。今年的秋来得匀,选的本地“六月黄”黄豆刚从地里收上来,带着土腥味就被倒进清水池,泡足十二个时辰,直到豆粒胀得饱满,掐开能看见乳白的芯——这是秋给的第一份“底气”,颗粒里藏着刚收的日光,发酵时才肯把香味全吐出来。
作坊里的陶缸是有年岁的,粗陶壁上布满细密的纹路,那是几十载酱油浸出的“酱痕”。秋酿时,这些老缸要先“洗缸”,用丝瓜络蘸着淘米水擦三遍,再晾在秋阳下晒透。“老缸有记性,得让它先吸足秋的燥气,不然酱会酸。”酿酱师傅陈叔蹲在缸边,手里的木耙把蒸熟的黄豆与麦麸拌得匀匀的,“你看这料,蒸得透却不烂,拌上曲子后松松散散,像撒了把碎金,微生物才肯在里面‘安家’。”
最妙的是“晒酱”的光景。陶缸在晒坝排开,缸口盖着竹编的酱篷,秋阳透过篷眼筛下来,在酱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工人师傅每天天刚亮就来翻酱,木耙插进酱里,带着“沙沙”的声响,把沉在底下的酱翻到面上——秋的阳光不烈,却够“沉”,能慢慢把酱里的水汽晒出去,把豆香、麦香催出来。晒到半程,酱色会从浅黄变成琥珀色,凑近闻,先有淡淡的甜,再是醇厚的咸,尾韵里还裹着点秋草的清冽,那是日光与时光揉出来的香。
这手艺是迈进酱油的“根”。从清光绪年间算起,这“日晒夜露”的酿法传了四代人,如今成了重庆的非遗。“以前以为手艺就是‘守’,后来才懂,是得跟着秋走。”“秋凉了就晚点开缸,秋燥了就多洒点清水,老祖宗的规矩,其实是懂秋的脾气。”
如今这秋酿酱油,早不是只在本地小作坊卖了。装瓶后会送到全国的千家万户,有的人家用它拌秋茄,有的浇在刚蒸好的南瓜上,还有的奶奶会舀一勺,给放学的孙辈拌面条——酱香混着饭菜香,漫在秋日的厨房里,竟和百年前作坊里的香,慢慢叠在了一起。
秋酿的酱油不用吆喝,因为秋的香藏不住。就像这手艺,不用刻意“守”,只要每个秋天都有人翻酱、晒酱,这酱香就会跟着秋阳,飘进更多人家的日子里——让老味道,陪着新秋天,慢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