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菊善治目疾,黄菊专攻风热,野菊长于解毒。但切记阳虚之人不可多饮,就像再好的药不对症也是毒。”
□魏益君
秋天来了,窗外的银杏叶镶上了金边,在微凉的风中轻轻摇曳。连续加班两周后,我的眼睛布满红丝,喉咙也干得发疼。深谙中医之道的祖父得知后,特意托人捎来一罐胎菊,附言道:“秋燥伤肝,饮菊正当时,记得配枸杞,水温勿超九十度。”
拆开素色陶罐,清冽的菊香便扑面而来。取两三朵置于白瓷杯中,注入八十五度的山泉水,那些紧蹙的花苞便在水面缓缓舒展,茶汤渐渐染上淡琥珀色,香气愈加清幽。轻啜一口,先是一缕微苦掠过舌尖,继而回甘绵长,喉间的燥热顿时消了大半。
这让我想起桐乡的菊农。去年深秋造访浙江,看见农妇们晨起采菊,专挑那些将开未开的花苞。一位热情的老婆婆给我示范,说这样的胎菊最是养眼,冲泡时水温太高会烫坏花瓣,太低又泡不出药性。她教我用玻璃杯,好观察菊花在水中的“三起三落”,说这是菊花释放药性的过程。
其实,我祖母泡菊花茶最是讲究。她总说白菊性寒,需配枸杞中和;若是风热感冒,就加两片冰糖;遇到我上火生口疮,便添几粒金银花。她那个青瓷茶壶肚大口小,注水时总要高冲低斟,说是让菊花在水中跳三支舞,才能尽释芬芳。记得有年秋燥,我咳得夜不能寐,祖母用蜂蜜调了菊花茶,一盏下肚,喉间如清泉流过,竟是一夜安眠。
菊花茶最妙处在于“清”字。现代人整日对着电子屏幕,肝火旺盛,最需要这般清透之物。我的书案上常备三种菊花:杭白菊清肝明目,每次写稿眼睛酸涩时就泡上三五朵;黄山贡菊疏散风热,感冒初起时喝最见效;野菊花清热解毒,搭配薄荷叶便是天然的消炎药。不过脾胃虚寒的同事来喝茶时,我总会往她杯里加两粒红枣,以制其寒性。
前日拜访中药师,见他正在庭院翻晒新采的菊花。他指着不同品种说:“白菊善治目疾,黄菊专攻风热,野菊长于解毒。但切记阳虚之人不可多饮,就像再好的药不对症也是毒。”说着取来紫砂壶,放入白菊与枸杞,“这样泡,既不会烫伤花瓣,又能慢慢引出药性。”
此刻暮色渐浓,我捧着第三泡的菊花茶,看最后一枚花瓣缓缓沉入杯底。茶水已转为极淡的黄色,香气却愈加清幽。这杯中的秋天,不仅抚平了连日的燥热,更让我懂得养生如同做人,贵在分寸。就像这菊花茶,冲泡得法便是良药,过量贪饮反伤脾胃。
晚风捎来远处桂花的甜香,我轻晃杯中残茶,忽然明白为何古人称菊为“花中隐士”。它不似牡丹富贵,不似寒梅孤傲,却在万物萧瑟时,以最清雅的姿态,给予我们最温柔的疗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