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是危险的

文/[印]克里希那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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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危险的。站在那座山上，你看到绵延三百英里的喜马拉雅山脉，一眼望不到头的幽深峡谷，一座接一座常年积雪的山峰，放眼望去没有任何一栋房子、一座村庄或者一间草房。阳光刚刚照耀到最高的雪峰，就在一刹那间，绵延不绝的整个山脉都炽红如火。就好像它们是从内部燃烧了起来，闪着一种令人无法置信的强烈光辉。

山谷变得更加幽暗，而那寂静是如此纯粹。大地一片辉煌，令人屏息凝视。当太阳从遥远的东方升起，那庄严山脉的无限和彻底的纯净，看起来是如此近，仿佛触手可摸，但它们其实远在千里之外。

一天开始了。难怪人类会膜拜喜马拉雅山，这些山脉是神圣的，人们从远处崇拜它们。所有的古人都将它们神化，因为天人将那里作为他们的居所。现在，那里成了滑雪胜地，有着众多的旅馆、游泳池和喧嚣；但永不融化、也不会被污染的那些雪域中没有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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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是不朽的，同时又极具危险。离开那不可穿透的寂静，沿着山石崎岖的小径，追随一条小溪顺流而下，穿过种类繁多的松树、大棵的喜马拉雅雪松，山路变得宽阔起来，路面覆盖着青草。这是一个美丽的清晨，带着富饶森林的柔软气息。

小路转了很多个弯，天气变得暖和起来。近旁的树林中有一大群猴子，它们的脸在朝阳下闪闪发光，它们有着长长的尾巴和毛茸茸的灰色身体。

小猴子们爬到母亲身上，整个猴群都在静静地看着这个形单影只的人，毫无惧色。它们一动不动地看着。不久，一群印度托钵僧诵着经，向山下远处的一个村庄走去。他们唱诵的梵文准确而清晰，表明他们来自遥远的南方。

他们的颂歌是献给朝阳的，是它给了万物生命，过去和现在它都赐福于所有的生命。他们大约有八个人，其中有三四个相当年轻，都已剃度并身穿藏红袍子，很有自制力的样子。

他们眼光向下，不看参天巨树、万紫干红的花和柔软的绿色群山；因为美是危险的——欲望可能会被唤起。

整个村子在准备早餐，木材燃烧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刚刚梳洗过的孩子们，在叫声和笑声中准备去上学。在村庄惯常的喧闹之中，有一种哀伤的厌倦感。村子里有自己的神职人员、信教者和不信教者。

奇怪的是，从遥远的远古时代开始，神职人员是如何制约着人们的心灵，让人们有信仰、去相信、去服从的?

他们是学者、老师和律法。借由高贵而负责的行为，他们成为社会的守护者、传统的支持者。他们借助恐惧控制着国王和人民。曾经一度，他们远离社会，在社会之外，这样他们就能够从道德上、美学上、宗教上引导社会。

后来，他们逐渐变成了神和人之间的诠释者。他们拥有权力、地位以及寺庙、教堂这些巨额的财产。在东方，他们用简单的、特殊着色的布片来蔽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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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方，他们仪式性的服装变得越来越具有象征性，越来越昂贵。还有分别住在修道院里的那些苦行僧侣和住在宫殿里的僧人。

宗教首脑借助他们的层级体系，将人们控制在信仰、教条、仪式以及毫无意义的词语之中。迷信、欺骗和虚伪变成了东西方所有组织化的宗教所通用的货币。于是最神圣之物溜出了窗外，无论那扇窗户有多么华美。

所以，人类需要再次去发现那永恒的神圣之物，而不再被神明的诠释者、神职人员、古鲁以及冥想的贩卖者所困。你必须成为自己的光。

这光永远无法由别人、由哲学家或者心理学家交给你，无论他们是多么被传统所尊崇。自由是孑然独立，不依附，不恐惧，自由地去理解滋生幻觉的欲望。

孑然独立之中，有着巨大的力量。局限的、程式化的大脑从未独立，因为它塞满了知识。而被以宗教方式或者技术方式程式化的东西，始终是局限的。这种局限是冲突的主要因素。对于一个心怀欲望的人来说，美是危险的。

摘自《会刊》1989年第57期

作者简介：

[印]吉度·克里希那穆提

克里希那穆提（Jiddu Krishnamurti，公元1895年5月12日—公元1986年2月16日），印度哲学家。是近代第一位用通俗的语言，向西方全面深入阐述东方哲学智慧的印度哲学家。在二十世纪一度对西方哲学和宗教领域产生过重大的影响，随着互联网信息的革命，其思想近年来才被中国大陆知识分子慢慢熟知，影响力也逐步慢慢扩大。他的一生颇具传奇色彩。被印度的佛教徒肯定为“中观”与“禅”的导师，而印度教徒则承认他是彻悟的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