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上双城记》
黄浦江的水流了百年,将一座城劈作两半。这水陆交汇处,便是上海——这\"东方巴黎\"的魂魄所在。我每每踱步外滩,总见游人如过江之鲫,举着铁匣子(注:指手机)对着对岸的钢铁丛林咔嚓作响。这光景,倒让我想起旧时在沪上谋生的年月。
前些时候,领了北来的友人游沪。此人初至申城,看什么都新鲜。那日黄昏,我们站在外滩防汛墙边,他忽道:\"这上海城,倒似将巴黎与纽约各切了半边,拼作一处。\"我听罢一怔,细想来,这比喻虽粗粝,却也有三分道理。
浦西的马路是曲曲折折的。法租界的梧桐筛下碎金般的光斑,那些红砖小楼蹲在街角,活像穿着西装的老克勒(注:上海话,指讲究打扮的老派绅士)。南京路上霓虹如血,永安公司的老招牌在暮色里泛着青光,倒比那些新起的商场更显精神。这般景致,确与塞纳河左岸有几分神似。
转过江去,却是另一番天地。陆家嘴的楼群如刀剑出鞘,将天空割得支离破碎。东方明珠塔像个巨大的温度计,测量着这座城市的狂热。这里没有婆娑的树影,只有玻璃幕墙反射的冷光。友人指着环球金融中心说:\"这分明是曼哈顿搬来的。\"话音未落,一辆磁悬浮列车从脚下呼啸而过,惊起他一身冷汗。
有趣的是,沪上居民竟也分作两派。浦西人说浦东是\"钢筋水泥的荒漠\",浦东人笑浦西是\"老古董的博物馆\"。虽只一江之隔,往来却似远行。这倒想起绍兴老家的乌篷船,当年也是这般,将城东城西隔作两个世界。
临别那日,友人望着江面忽然叹道:\"原来这黄浦江不是水,是面镜子——左边照着过去,右边映着将来。\"我闻言大笑,这莽撞人竟也悟了三分禅机。
如今的黄浦江上,大桥隧道如蛛网密布。但人心里的那道江,怕是要流得更久些。也罢,这新旧交织的混沌,不正是活着的滋味么?愿诸君来沪时,既能触摸石库门上的岁月纹理,也不惧摩天楼里的穿堂风。毕竟这城市最妙处,正在于它永远给异乡人留着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