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梁福贵
诺基山上的枫叶就不一样了。诺基山脉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山脉之一,这里的峰峦叠嶂,冰川瀑布、山间温泉,还有常青的森林和层林尽染的红枫,都是全世界其它地方难以比拟的。有人说,诺基山是一座可以让人五服投地,顶礼膜拜的神庙。因为只有到了这里,才会感受得到大自然的曼妙和神奇,天地的辽阔和自我的渺小!李安导演的电影《断背山》里那个叫人断尽衷肠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地方。诺基山脉是加西旅游的重头戏,此刻正是颜色最多元最广阔最丰富的时节。远处的群山已经降下了白雪,赤橙黄绿青蓝紫相间的森林像是泼洒大地的调色盘,美得一塌糊涂,更像一幅挂在蓝天白云里的油画!
可是,等到我们一行来到洛基山,眼前却是一派凄美景象。道路泥泞,风雪交加;雨雾笼罩,天地飘摇!严酷的天气,剑走无情,犹如向红红燃烧的柴薪上泼了一盆冷水,更像给热恋中的人儿一顿棒打,想把在多伦多刚刚结下的初恋情缘拦腰斩断! 此刻的枫叶,如秦时的孟姜女,即使哭断了长城,依旧打着旋儿飘零,随风而去,无依无靠。“念去去千里烟波”,“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大家此时才真正地尝到了到了雨打红枫,别样凄楚的味道,心情顿时有了伤感和悲凉!
就在前两天的多伦多,大家还拥抱着心灵的殷红诗意,畅游在初恋的青山碧水之间。那些心跳、乐感和意象的美好,向我们飘来了发光的流云。因为与枫叶相恋于诗意的秋天,在爱的诗行里拥抱,爱得那么纯真,那么透彻!可今天,本以为能在诺基山修成正果,在有诗样的红枫氛围里抵达梦境,去怀想那些青春懵懂的岁月!然而,等到的却是满目沧桑,瘦骨嶙峋;等来的却是“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天空阴沉,秋雨夹着白雪,纠缠于头顶,就是不肯放晴。在班芙,在镜湖弓湖路易斯湖,无论是硫磺山还是千岛湖以及尼亚拉加大瀑布,都是淫雨霏霏,红枫低垂。晴空不展啊!也许受千岛湖荡人心肠的情爱故事压抑,才有今天的天景心境吧。
千岛湖共有1800多个岛屿,安静地躺在深邃碧澄的湖面。其中有个心岛,是男主人乔治.博尔特费尽千辛万苦,专门为其妻路易斯修建的罗宾兰得古堡。爱的古堡落成,爱妻已仙逝。正是 “赤叶寒风湖水碧, 城堡犹锈阳刚立。 玉殒香消随风去, 枫丹带雨痛眉睫”。
原本滚烫的秋枫,被这个凄美的故事晕染成了湿湿的笃定。落红成泥,也驱不散寒霜里的孤寂;原本姹紫嫣红的枫枝,再也抠不痒心堤!一阵秋风萧瑟拂过,片片枫叶随风低飞,宛如一只只疲惫不堪的蜂蝶,缓缓在鼻尖盘旋,落在了我们的脚旁。寒风掠过,我似乎听见了枫叶撕心裂肺的呻吟。同花瓣树叶一样,红枫最终还是摆脱不了大自然对自己命运的摧残,还是与树分离,染得霜林碎啊!他日的惊心动魄和柔情似水,如今“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而典雅恬静的路易丝湖枫叶,藏在深山密林之中,任雪盖芬芳,柔雨叩梦。甚至,用甜甜的吻,湿了秋风,依然如江南那阙婉约的宋词。甚至死亡来临之前,明知万事皆空,忧伤的脸上仍然泛起一丝慜笑,也要伴着秋风旋转着身体,竭尽本能划出最美的弧线,然后才轻盈地不声不响地回归大地。
“日暮云烟起,萧萧枫树林”,“红叶黄花秋恨晚,泪弹不尽临窗滴”!红枫翩翩地同雪一道飘飞,遍地的落红,弥漫着秋的寂寞。一枚如霞的思绪,把淋湿的笃定,碎在蒙蒙秋空,于心底烙下殷红的吻痕。 勿容置疑,枫叶,曾经如美丽的笑靥,姹紫嫣红,又写满眷恋。正像当年的朵云游弋在蓝天,只把一首诗晕染!我的心底,此刻正以一抹霞的姿态,为你,把风雪燃烧成等候,用一个“爱”字,把雨孵热,把风鼓柔。将所有的词藻氤氲成诗,让你的脸庞泛起时尚的赤,被我的一片红叠拥着,直痒到骨髓! 雾湿枫丹,思念也殷红!丹叶似的媚眼,展不开慵懒惺忪,如爱到极致时的娇滴滴,“侍儿扶起娇无力”!我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点位,准备在此拍上几张,好为远在天边的可人儿遥寄一枚诗意的念想。
然而,湖,静悄悄;山,雾蒙蒙;湖畔的枫叶头顶着白雪在挣扎,对岸的小屋几乎消融在飞雪蒙蒙之中,一切都是那么深邃和宁静!
其实,路易斯湖更像珍藏在“庭院深深深几许”之中的少妇,固然强忍着那一颗钉的伤悲,但心中总是藏着一枚红红的枫叶,身心都散发着一种诱人的幽香。她像似在等待雪停日出,云卷云舒,等待自己心爱的人儿从远方归来,在自己的情爱故事里花开花落!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等待是孤独的,也似乎成了路易斯湖枫叶的一种习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如等待在深谷中那株经历了千百年风雨的大树,在绝望的深渊里,还是紧紧攥着那一枚枫丹!“寒冬腊月盼天明”,她相信黑夜里的那一丝微弱光亮,一定会将黎明慢慢地展现在眼前! 可能,“天涯远,尘梦浅”,一曲高山流水的守望,数不清几度寒来暑往;看尘世沧海桑田变迁,诉不尽红尘几许肝肠。当所有的光阴老去,你仍是我今生最美的遇见!秋风萧瑟,可以扫荡落叶,但掸不去我对红枫的暧昧与思念!
对于这样一位痴情如水的凄美人儿,谁不心生怜爱,魂牵梦萦呢?就像我,万里迢迢赶来,不就是为了凝一袭水月风华,描一阙粉色韵光,目睹其芳容么?!纵然我惹事生非的相机镜头,也不敢妄言夸张,生怕咔嚓之声,惊醒了红枫闺阁中的那一帘幽梦,扰乱了湖光山水心底的安宁。哎!宁肯肥了相思,瘦了班芙乃至失去整个世界,即使千万次轮回,扫遍二维码,甚至衷肠燃尽,也要与之旷世情牵。或者,轻手轻脚地把一枚殷红揉进镜头,让其拥着心跳而眠 。任其年轮迷失方向,意念发抖,我也在所不惜!
凝望红枫,我的思绪漫过隆冬,“万花皆落尽,一树红叶烧。谁怜惟薄力,添与江山饶。”北风号号,万花凋谢,枯黄的枫叶偶尔还有一两片在枝头苦苦挣扎。一阵朔风之后,它们毅然随风而去,北风像一把锋利的剑,狠狠地刺向叶片的心脏,通红通红的血液从胸腔涌出,只剩下细碎的残叶片絮,慢慢地落到地上,也会安静地守护着枫树根部。就像海外的那些游子,无论飘多远,他们都不会忘记自己的根在何处,源自何方! “似烧非因火,如花不待春。连行排绛帐,乱落剪红巾”。几片红叶伫立枝头,凝目翘首眺望远方,好像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有点如一团火在燃,映红了天,更是要把天地烧成灰烬!
先前的雪还在枫叶上湿漉漉地酣睡,压得叶片忍辱负重地呻吟着,气喘吁吁。偶尔有雪水融化后从叶片心中滴落,挂在树枝上,沾在树干上,掉进了泥土里,还夹杂着丝丝血腥味。这不由得我忆起当年为加国修建太平洋铁路的华工,他们饱受歧视和凌辱,面朝黄土背朝天地为这个国家做出牺牲,甚至连个纪念碑都没有。1892年,一位无名诗人凭着自己的良心,吟唱了这样一首令人悲愤而伤痛的诗句,算是对万千华工客死他乡的一丝安慰: 漂泊者,终于被同伴埋此安息 没刻下一行字,也不见洒一滴泪 腐朽而黑暗的十字架上 只是简单地写着 为修路而死 直到2005年,加国有关方面才把卑诗省甘露市的一个小小的中转站命名为cheng,以纪念当年血洒太平洋铁路的华工们 。这是一份拖了120年的纪念,显得太过于沉重。但毕竟做了,总比没有做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