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镇江周边许多山都有故事,这座山没有。
这座山叫九连尖,位于南京汤山与句容黄梅的交界处,由九个连绵起伏的山头组成。很多年,它是一座野山,除了当地采药的砍柴的放羊的,不为外人所知。山上也没有任何历史遗迹,这在苏南甚为罕见。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它突然出了名,许多人为它远道而来。
山下有一个简陋的停车场。停好车,驴友便三五成群向山奔去,如欢快的猕猴。我是登山者中岁数最大的,一个步履迟缓的老猴。
山上只有低矮的灌木和野草,没有高大的树木。没有人类干预,一切都是自然的筛选。但总有出类拔萃的存在,九连尖是有树的,我就看见一棵,它已经有了直立的树干和伞状的树冠,卓尔不群,在山道旁孤独而立。我站在树下,用树的眼光环顾四周,视野开阔,山峦连绵起伏。海拔并不高,有人说此山有“亚高山草甸”地貌,被称作“小武功山”。有些夸张,但也并非凭空杜撰,此山之独异,在宁镇山脉里极具辨识度。
远看九连尖不算陡峭,但走在山道上还是感受到艰难。可能是摩托骑手在此越野的缘故,碎石浮在松软的路面,路很陡也很滑。九连尖是宽厚的,它不会让任何一个来客沮丧而归。举例说,你登大别山白马尖,上不去就上不去,只能望山兴叹。在九连尖,爬一个山尖,下山,再爬另一个山尖,总能获得一种登顶的成功。
在第二尖稍作休憩。此处观景视角极佳。我走过宁镇山脉十几座山,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的山。这是大自然馈赠的独特的生态系统。优美的山脊线,低矮的植被群落,起伏的绿色山峦,远处浑圆的山体顶部裸露的岩石。不要云遮雾障,不要繁复技巧,造物主此时心如稚童,线条简单,色彩单纯,画风干净,太阳照耀下,每一个山尖都有了生命。
第四尖是主峰,海拔433米。山顶的风很大,登顶者都很兴奋。九连尖是一座死火山,角锥形山峰,山顶可见的冷却熔岩,是火山活动形成的典型地貌,但我没有看到火山口。我国很多火山都是在第四纪火山时期喷发的,距今已有260万年。很少有人知道,温柔江苏竟是暴烈火山数量众多、分布密集之地。那些巨大粗砺的岩石,宛如天然雕塑。每一块岩石都是远古来物,它们曾亲历这场火山运动,或者说,它们就是上苍造山工程的遗存。
在苏南,很多山都建成了景区。许多山过度开发。一座小山,汽车路也要修至山顶。设计师把他们自以为是的审美搬到山上,留下许多与自然违和、散发着塑料味道的拙劣建筑,山的原始气息丧失殆尽。这通常源于对自然审美的误解,因为真正的自然诗意往往与艰难和对峙相伴。九连尖寂寂无名,曾被遗忘多年。被遗忘有时是一桩幸事,让一座山保留一种未被干预的山的纯粹,也给生物多样性留下一个生态空间。
从第四尖下来,我们要去小蓝湖。询问后,右转,拐进一条小路。坡度极陡,泥路极滑,要手脚并用,抓住路边的树枝、藤蔓或毛竹,慢慢往下挪步。好不容易下到山脚,在山谷里走了一段,以为就要出山,谁知又要上山。这座山与九连尖并不相连,方向是往九连尖西北,从地理方位上判断,大约是伏牛山了。在嶙峋的岩石山道上,双腿明显发抖。导航信号时有时无,只要看到那些系在树枝上的彩带标识,心里便笃定许多。
终于翻过山,钻出树林,豁然开朗。突然想起年轻时我在秦巴山区生活的情景,问路时,山民回答往往就一句话,翻过山就到了。“翻过山就到”,如果放在山脚做一个路牌,颇有哲学意味。
看到小蓝湖,就在悬崖下面。小蓝湖属于“野景点”,原是一个废弃的铜矿坑,雨水积聚而成。湖水湛蓝,干净得像一块翡翠。大家叫它“南京的眼泪”,或许有对采矿导致山体
破碎的叹息。实际上它隶属于镇江句容,位于句容市黄梅街道南巷村,与南京市江宁区汤山街道的老伏牛自然村相邻。
出小蓝湖,顺着一条干涸的河道,就到了南巷村,两只褐色山羊注视着我们这些不速之客。有村民摆摊卖泡面和烤肠。听说这里上世纪60年代是个林业队,后来有了几户人家。如今年轻人都去了城镇,留下冷清的老屋。
此地属丘陵地区,气候湿润,降水充沛,却没有农业开发痕迹,也没有发现种植茶叶的历史记载。我猜测主要还是水源问题,这里少了一条河流。雨季,有季节性溪流,在山腰和山谷,我都看见雨水冲刷而成的沟槽,秋冬则干涸。九连尖东南有胄王山,发源一条黄梅河,虽是山涧,山下就有了村庄和集镇。
我是去年10月去的九连尖,奔着荒野而去。这篇文章写了一半撂下,烂尾了。我知道,荒野的价值在于其原始和未受破坏的自然状态。我想知道更多关于此山的信息,譬如,此山为何没有高大乔木,其地貌成因是否与火山活动有关,有没有天然更新的植物种群,但很失望,因为此山“非著名”,没有可靠的记录。
非著名九连尖在江浙沪已经有些名气了,但它还是非著名山峰。官方名称是“九华山”,跟安徽“山上全是寺庙”那个著名的九华山同名,与有荣焉。然而,你若输入此名搜寻句容九华山,结果大抵是混乱或“查无此山”。AI问,您找的是不是九连尖?这很有意思。“著名”也好,“非著名”也罢,终归是人类的眼光,山息于此,何须名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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