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往今来,文人雅士多爱永泰山水。在探寻赏景之余,留下了大量诗文,不遗余力地推荐永泰山川胜迹。
“全景式”推荐官
曹学佺
若论对永泰旅游的贡献,我以为首推曹学佺。
曹学佺出身贫寒,自幼勤学,万历二十三年(1595)中进士。因耿直敢言屡遭贬谪,曾三度罢官,晚年隐居福州洪塘建石仓园,潜心著述。
曹学佺性爱山水,著有《大明一统名胜志》,从北方的直隶写起,一直写到南方的云南,将各地山川名胜一一收录其中,体例上有点像《山海经》。虽然此书洋洋洒洒,但不等于曹学佺都像徐霞客那样,一一踏足游览过。但对近在咫尺的永泰山水,曹学佺就不满足于只是辑录了,他化身“户外大神”,走了大半个永泰,写下《永福山水记》一文。
一开篇,曹学佺就说“闽中永福县,是一山水窟”。“窟”者,非特指洞窟,实取其“幽深、隐秘、藏纳精华”之引申义,形容永泰全境如同天然“宝库”,将山水之美浓缩其中、藏聚其中。他从县最东边的官烈村写起,描绘了方广岩、高盖山、方壶岩、姬岩等名胜的风光。他以史家笔力与文人情怀,为永福山水构建起文字骨架,让后来者能提纲挈领感知其全貌。所以,《永福山水记》一文也被认为是“最全面的永泰游记”。
除了这篇游记,曹学佺还留下了不少描绘永泰风光的诗篇。民国版《永泰县志》中,就收录了他的诗文10篇。他的诗,常以自然为精神寄托,如描写高盖山十胜之一紫盖峰的诗——
携筇曾到此山间,眼界峰峦起万端。
脚力难穷山好处,凭谁写入画图看。
诗中,山水不仅是视觉景观,更是承载情感的载体:“峰峦起万端”,是对自然造化的敬畏;“携筇”和“脚力难穷”,不回避人力的渺小,反显对山水的尊重;“写入画图看”,则将个人喜爱升华为对美景流传的期盼,体现了文人“以文载景、以景传情”的责任感。
“乡土派”推荐官
王梦熊、王惟沣、王森芝
这版《永泰县志》中,贡献山水诗文最多的,是三位王姓诗人王梦熊、王惟沣和王森芝。他们都是永泰本地人,功名不高,更没有显赫的官位,却为家乡写下了大量诗文,表达对家乡山水的珍爱。
王梦熊,县志说他“幼不好弄,坐立必庄。及长,质朴多古人意,不作诳语,不为畸行”——小时不喜玩闹,长大不爱说谎,言行举止都很端庄,一副“乖乖男”的形象。
可一到写文章,他就“分裂”了,“为文幽峭似子,而近体又蕴藉宜人,阅者疑出两手”——写古文,幽深冷峻堪比诸子;写律诗绝句,又含蓄温和,读之如饮甘露。两者风格差异极大,读者甚至怀疑是出自两人之手。
他写《小桃源记》,也写《小桃源诗》。前者是游记, “举目青山绿水图画,俨然如置身武陵间,惜屐齿所到,未能竟源而穷之”——逛着逛着以为闯进桃花源了,可惜脚力不够没走到头,找不到“武陵源”,满是遗憾。
意犹未尽,转头写《小桃源诗》,又是另一种韵味——
奇境或同状,问津过碧溪。
临风堪啸阮,流水合琴称。
纪候山间鸟,支更栅上鸡。
寄辞彭泽宰,一样此安栖。
把桃花源、高山流水、陶渊明的典故全塞进诗里,主打一个 “我家小桃源,和陶渊明的一样香”,自然也就和陶令一样,安贫乐道、悠然自得了。
对了,县志说,小桃源在“北关外,渡亭右。缘溪行,有石壁立如门”“忽睹村落……鸡犬桑麻,别有人世,令人做避秦想”。不知这个小桃源今天还存否?
王梦熊曾为宣统乙酉拔贡,但似乎此后并未授予官职。他是这版县志总纂官王绍沂的侄儿,也许是沾了这个光,县志收录他20多首山水诗,包括《笄峰八咏》8首、《方广岩纪游》4首等,《永阳竹枝词》也收了十多首,还收录了好几篇游记。
王惟沣是个“怪人”。《永泰县志》甚至把他归到《方技传》里,大概因为他喜欢卜辞算卦,“尤邃易数”,有一技之长。《县志》说他“筑陔南别墅,日兀坐其中,累黍于管,悬羲图于壁,蓍茎陈于堂,握算于案,取《太极图说》、程晦《传》、仲晦氏《本义》参考之,自疑、自契、自印、自证”,伏羲八卦图、蓍茎、算筹、太极图说这些,都与算卦有关,王惟沣自己提问题,自己去考证,沉迷其中,自得其乐。
但这不妨碍他热爱游山玩水,游玩之余也总不忘留下诗文。这版《永泰县志》共收录他的山水诗20多首。他的山水诗,也颇契合他的个性,时不时散发出超脱凡俗的禅意。比如,他写《重光寺》——
一样尘嚣境,秋光淡欲烟。
已忘今昔感,又结去来缘。
静景诸天外,禅机我佛前。
多情双溪水,依旧抱城圆。
真正的禅意不在庙堂,而在秋光山水间,瞧,多有韵味。
他的诗文也如他端庄的个性一样,少有高深莫测之语。写《姬岩》:“姬岩之高高入云,岩耶云耶两不分。”写《方壶岩》:“愧无一管生花笔,古径幽深空往还。”写《磨笄山》:“我家磨笄东,出门山在目”等,均朴实无华,也没有高深的用典。
王惟沣极孝顺,母亲想让他做官光宗耀祖,他就花钱捐了个西江州倅(相当于州官助理)的小官。等到母亲去世,他守完丧就辞职不干了,理由是:“禄养既弗逮存,宁日不再食,勿以薄分辱名器也。”娘亲不在了,挣再多钱她也享受不到,宁愿不吃饭,也不必为这个微薄的名分委屈自己。
王森芝诗文也极多,属于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写几首诗的主。
过渡口要写诗,“雨声激箭乱崖隈,溪水新添一尺才”(《晚渡大樟》);过桥要写诗,“晴天微漾水云波,岚翠空濛溅薜萝”(《月洲桥》);看到奇石要写诗:“咄咄太极山,有石能代耕”(《出米岩》);夜宿寺庙也要写诗:“僧去梵刹宽,尘净妙香满”(《宿凤山寺》),总之就是随时随地文思泉涌。《永泰县志》收录了他描写永泰名山胜迹的诗作25首,描写其他地方景色的诗作18首,蔚为可观!
如此高产的诗人,却搜不到有关他生平的记载。正以为他是籍籍无名之辈时,忽然翻到县志“列女传”里有“王鸾娇”条目:“王鸾娇,邑诸生森芝女。”恍然顿悟,原来王森芝不过一介秀才,哪有资格志书留名呢?
女儿王鸾娇入县志,显然比她爹有名多了,只不过,这名却很苦,因为她命太苦:结婚没两年,丈夫去世。好不容易把遗腹子养大成人成家,儿子儿媳又相继去世,只能含辛茹苦,再把两个孙子抚养长大,真个是“以血泪洗面者凡三十年”。
王鸾娇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诗也写得极好。她总结自己的人生遭遇,写下这首诗:“慈乌日夜啼,卵破伤巢坠。一堆两堆土,千声万声泪。”
读之怆然!
“帝师级”的推荐官
陈宝琛
要说永泰旅游“推荐官”里身份最特殊的,当属末代帝师陈宝琛。这位曾教过宣统帝溥仪的大人物,对永泰山水情有独钟,尤爱官烈村的清幽灵秀。
陈宝琛的身份,无须多介绍。他早年在鼓山建“听水斋”,作为他的读书处。1908年,他在永泰官烈村小雄溪旁找到元末诗人王翰的“友石山房”遗址,又在这里筑了“听水第二斋”。
陈宝琛应该很喜欢这里,因此常带着家人来此度假。有一年中秋前夕,他举家泛舟,从螺洲沿乌龙江上行,溯大樟溪(即诗中所称“南溪”)到“听水第二斋”,写下《八月十四夜携家泛南溪,晨至小雄山斋,晚归,诗以纪之》三首七绝。
第一首写溪山月色——
空谷招人是玉龙,南溪山好一重重。
几回载得中秋月,半夜浮家看兔峰。
还特意注上“近小雄数里有兔峰,绝肖”,这兔峰就是兔耳山,因山形酷肖竖起的兔耳朵而得名。趁着夜色,江风习习,在船上看两岸景色,赏兔耳山绝胜,这种享受可谓顶级。
第二首写乡村风情——
清泉美竹皆吾素,儿女惊欣色色新。
满髻山花村里媪,却来隔岭看夫人。
清泉美竹是他素来喜爱的,在他眼里也属平常,但久居城里的儿女们却充满好奇、兴致勃勃。更可爱的是,听闻城里来了贵妇人,村妇们把山花插满头,打扮得喜气洋洋,翻山越岭来看城里来的人。要知道,陈宝琛的夫人王眉寿可不是寻常女性,他和陈宝琛一起办学堂、兴教育,早有声名。而且,就算没有什么声名,城里来的人总是让淳朴的村妇惊奇。这首诗充满画面感,那浓郁的气息仿佛现在还在流淌。
第三首写归程——
亭午蜻蜓信雨征,登鲈幸及未云兴。
翻因借得南风便,帆落江楼正上灯。
月夜乘船上溯到官烈,很符合潮汐规律。农历十四,天晚涨潮,到中夜正好平潮;次日午后返程,恰逢退潮,到螺洲家中正好天黑。一来一往,都是顺风顺水,十分丝滑。午后见蜻蜓低飞知要下雨,一家人赶在乌云密布前登船,借着南风返程,到家时,沧趣楼头正好亮起灯火,真是生活气息拉满。
陈宝琛不仅写小雄溪,也写近在咫尺的方广岩,《游方广岩》一诗中,有“坏云坠地龙上扶,化为石厂佛所庐。吐漦炼水幻阴霁,九天飘下千明珠”句,方广岩研究专家李剑老师曾有专文介绍,说陈宝琛此诗“大开大合”,读之信然!
永泰县委宣传部出品
编辑:王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