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语》
岭南多奇石,而韶关尤甚。此地山势逶迤,水色空蒙,自古便是文人墨客驻足流连之所。我初至粤北时,正值暮春,山间雾气氤氲,倒像是给这方天地蒙了层纱。当地老叟言,此间藏着一块\"活\"的石头,已在此立了三十万年。
这\"活石\"便是丹霞山中那尊阳元石。初见时,我竟疑为人工雕琢——其形之肖,其态之真,实非寻常。石高八丈有余,通体赭红,在晨光中泛着铁锈般的光泽。山风过处,恍惚能闻其低语,诉说着沧海桑田的往事。
地质学者谓此乃\"风化杰作\"。想来这石头原是极平常的,经年累月地受着风雨剥蚀,竟渐渐显出人形。这倒教人想起那些被岁月磨圆了棱角的乡野老农,皱纹里都刻着光阴的故事。石不能言,却比许多能言的更懂得沉默的智慧。
游人多在此驻足,有掩口而笑的,有举机拍照的,亦有合十礼拜的。一块石头,竟能教百样人生出百样心思,也是奇事。偏是那石始终不语,任人评说。我想,这大约便是\"大巧若拙\"的真谛——愈是鬼斧神工,愈显得自然而然。
山间卖茶的老妪告诉我,此石在县志里早有记载,乡人唤作\"地母柱\"。旧时逢旱,还有抬着神像来此求雨的习俗。如今科学昌明,这些旧俗自然消尽了,倒剩下这石头依旧立着,看尽人间更迭。
归途遇雨,丹霞浸在雨雾里,那阳元石倒显得愈发精神。雨水顺着石纹流淌,竟像是石在垂泪。转念一想,许是笑这些匆匆过客的痴态也未可知。天地以万物为刍狗,而人总爱赋予死物以灵性,这大约便是\"有情\"的悲哀罢。
临行前回望,见几个孩童正在石下嬉戏。他们不识此石\"天下第一奇\"的名头,只当是个好玩的所在。这倒让我想起幼时院前的老槐树,在大人眼里不过是截木头,于我们却是能攀能爬的活物。可见童真未泯处,万物皆有灵。
愿这石再立三十万年,看更多天真烂漫的笑脸。世间奇观无数,能让人驻足沉思的,便是好风景。